正文 第五章

路易斯·加拉說起話來倒像是個正派人,雖說他以前是詐欺犯,如今仍有可能作案。這下完了,麥克斯想,路易斯成了搶銀行的,把自己的前程給毀了。

他說,只需交給出納員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別慌。這是一次搶劫。立刻把你的五十元一張和一百元一張的鈔票全拿出來。我會告訴你下一步該做什麼。」路易斯說他是在|家辦公用品商店的打字機上打出的紙條,還複印了。麥克斯問他搶了多少錢,好判斷一下他還有多少希望。「兩萬,」路易斯說。「我都能得手走掉。」頭七家銀行他幹得挺順手,一共弄了兩萬多。他說,人們都以為銀行總是個撈大錢的地方。不是的,他在施塔克監獄見過的銀行搶犯都不是職業搶犯,多數是一時發瘋。「接下來的一家銀行,我從出納手裡拿過來一千七百塊錢的散票和五百張一曡紥好的,我要是不拿那一疊就好了。那是一包顏料。我拿著走到街上就爆開了。裡面的是紅顏料弄得我滿手滿胳膊一直到衣服前襟都是。不過我還是走掉了。」麥克斯問那顏料洗不洗得掉。路易斯說:「洗得掉,可是有些鈔票我沒弄好,給染成粉紅色的了。你花這兩萬塊錢試試,我可不敢,他們想出了這麼個主意。跟著我就知道警察上門來了。我給判了八年嗎,實際坐了四十六個月。回到邁阿密,又給抓住,說我因欺詐違反了保釋規定,我用了別人的信用卡。你看,我搶了銀行,得到保釋,因為違反保釋規定竟會再坐兩年半的牢,法官可是個好人。他把時間算到搶銀行的罪上了,我就走了。」

這事該怎麼說呢?這一切聽起來還算合情合理,講的態度也還平靜,因為犯了這個罪而被捕,你就坐牢了。

他說他在佛羅里達卅監獄——他管那兒叫施塔克或佛卅監獄——修理汽車,伙食不算壞,他和他的同室難友混得挺好。那是個從邁阿密來的老傢伙,把老婆殺了。按照那老傢伙自己說的,他老婆成天跟他嘮叨這嘮叨那的,後來他受不了啦。

麥克斯問:「他怎麼幹掉她的?」雷妮剛才打來了電話,他足足聽她羅嗦了二十分鐘才算把電話放下。路易斯說,那傢伙用枕頭悶死她的。「他舉著枕頭問:『你有完沒完?』她開始罵他,他就把枕頭按到她臉上,壓了一會兒,再拿起來。『你有完沒完?』她還是沒完,接著罵,直到他最後一次拿起枕頭,她也徹底完了。」

麥克斯相信這是可能發生的,你一時性起,就把事辦了。為難的是,路易斯這傢伙是個慣犯。在俄亥俄犯盜竊汽車罪,在德克薩斯是鬥毆罪,在佛羅里達這兒是欺詐和搶劫銀行。路易斯四十七歲,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深色的鬈髮已經變灰;他在佛羅里達州監獄裡干粗重活,倒練就了一副好身材。三次坐牢總共才耗掉了他七年生命,路易說起這個,認為沒讓他太垂頭喪氣。實際上是六年零十個月。聽起來像是個求上進的人,是吧?路易斯從不抱怨或者有什麼不滿的行為。

是他的那雙眼睛暴露了他內心的秘密。

麥克斯注意到了,那雙茫然的眼睛看來已經失去神采,但又明察一切。三次坐牢,你還是你,如今穿上一身新衣服,就又成了普通百姓了。那種生活改變了你。麥克斯對溫斯頓說:「盯著他點。」

溫斯頓說:「我知道他是什麼人。」溫斯頓問路易斯他會不會拳擊。路易斯說,會一點;但絕不會戴上手套和溫斯頓較量。

麥克斯說:「他是個笨蛋。」

溫斯頓說:「只要一個回合,我就可以徹底打垮他。我們會有一陣子看不見他的。」

麥克斯說:「不過你要是真動手的話,他會揍倒你的。你難道不懂得這種招數?你難道沒從他眼睛裡看出來這個?」

他已經告訴「格雷茲互惠保險公司」他不需要也不願意要路易斯;路易斯身為一個鬥毆的前科犯,永遠也別想申請到擔保人的證書。可是「格雷茲互惠公司」的那傢伙告訴麥克斯「讓他干粗活」,比如抓那些不肯露面的傢伙。因此麥克斯就讓路易斯幫著抓那些愛動粗的保釋犯,那都是些可能給他們惹麻煩的人。路易斯反正能提副手銬什麼的,就是這麼回事。他們從來不讓他碰槍,連他們辦公室里有的那幾支也不讓他摸:幾支左輪和一支口徑點十二的摩斯伯格五〇〇型鍍鎳槍,那是一支帶槍柄和雷射望遠鏡的短筒滑膛槍。他們把槍鎖在接待室里的一個柜子里。他們連辦公室的鑰匙都沒給路易斯。

星期四,麥克斯剛吃完午飯回來,他讓路易斯陪溫斯頓去提蘇洛,那個家裡有很多短刀和女人的波多黎各竊賊。前幾天溫斯頓去找他的時候,蘇洛不在家。

三點十分他們回來了。

溫斯頓一進門就向麥克斯搖頭,溫斯頓身後是路易斯·加拉和歐代爾·羅比,歐代爾呲牙一笑說:「我來看你,在門口碰上了路易斯。我先和我朋友說兩句話,然後我想拿到你欠的款子,再請你給我寫另一份保證書。」

麥克斯坐在桌旁沒作聲。路易斯·加拉也沒言語。他從麥克斯的桌上拿起咖啡杯時,既沒說話也沒看麥克斯一眼。路易斯點頭示意,歐代爾就跟著他進了接待室,歐代爾說:「夥計,我一直打電話找你……」溫斯頓跟著他們走邊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他轉過身來朝麥克斯說:「你幹嘛派他和我去?」

麥克斯說:「怎麼?」腦子裡還在想著路易斯拿走了他的咖啡杯,也不問一句行不行,這算什麼?他對溫斯頓說:「他們是剛好在門外碰見的嗎?」

這時溫斯頓只好在腦子裡跟上他的思路。「誰?你是說這倆?我想是的。」

麥克斯說:「是路易斯要跟你去的。」

「哼,他再也不會願意去了。」

「他今天像是換了個人。」麥克斯說。

溫斯頓緊靠桌子站著。他「聽我說,你看見這些傷了嗎?」他抬起胳膊來讓麥克斯看他的運動上衣扯破了的袖子和上面沾的血。「你看見這個了嗎?」

麥克斯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天啊,出什麼事了?」

「我告訴路易斯,由我來談話,他只要在旁邊給我撐腰就夠了。我提醒他,你千萬別在古巴人、波多黎各人,還有那些拉丁美洲的人的家裡,當著他女人的面拷他們。他們不答應的,他們的男子漢氣概不允許他們當著女人們那麼窩囊。你得先把人帶出來,讓他上了車。我問路易斯,你明白嗎?是的,他知道,他說他明白。我們進了屋,蘇洛讓我們進去的。那人知道要抓他進牢,但不得不先揮舞一陣手臂,說了一番有人誣賴他,不是他的錯,他有什麼難處之類的話。路易斯站在那兒——你說你認為他今天不一樣?他看著我,說:『好的!』拉住蘇洛的胳膊,打算銬他。蘇洛的女人、他的兩個姐妹,都跑過來對我們又抓又打,把嗓子都喊破了。他媽媽從廚房拿來一把切肉刀。……瞧這兒。」溫斯頓揚起他那撕破的衣袖,露出了用浸透血的手絹包紮著的前臂。「你知道蘇洛是怎麼從牆上拿下短刀的嗎?他想拿刀,路易斯給了他重重的幾拳,這時候我正保護自己別讓那拿刀的老太婆砍了。我們出門後我問路易斯:『你對付那個波多黎各小子倒有兩下子,怎麼不跟我試試?』我是說他把事情他媽的弄糟了,我簡直瘋了。路易斯用他那睡不醒的眼睛看著我,說他要好好想一想,然後告訴我。這是他頭一回說這種話,像是要戴上手套和我比試一下。你說他今天不一樣,我看他今天才露了真相。」

麥克斯看著溫斯頓解開手絹看他的傷口。「蘇洛還在家裡嗎?」

「我看出來了,我要想抓他,非得殺人不可。對,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在。」

「我去抓他,」麥克斯說。「你留心一下你的胳膊吧。」

「我沒事,我縫了幾針。」溫斯頓把胳膊舉到面前嗅了嗅。「我想那老太婆正在切洋蔥呢。」

「我又給你找了件生意,」歐代爾對麥克斯說,「我的朋友,她是一家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她從自由港回來,因為攜帶毒品被抓了起來。你看,我在想,你能做的就是,你用博蒙特那案子剩下來的一萬元,剛好是今天下午他們給那位空中小姐的保證金訂的價,一萬美金,因為犯了持有毒品罪。他們說賈姬的身上帶有四十二克。還不到兩益斯呢。簡直是胡說八道。」

「為犯持有毒品罪作保只需一千美金,」麥克斯說。

「他們叫它故意持有。」

「還是高啦。」

「她有錢,我相信是這樣,她身上還有五萬美金呢,」歐代爾說。「聽證時有個警察,屬司法部佛羅里達分局的一個年輕傢伙,想把保證金訂成為兩萬五,說是怕她從這兒跑了,只要賈姬願意,她能隨時搭飛機飛走。因為,你明白的,她是一個空中小姐。」

辦事處內只有他們倆。溫斯頓去了恩施醫院;路易斯告訴歐代爾待會兒再見,就走了,也沒說他去哪兒。歐代爾背靠溫斯頓的辦公桌而坐,還是穿著那件黃色的運動夾克,今天穿了件紅褐色的絲綢襯衫。麥克斯注意到他沒有隨身帶著「海豚」牌運動提袋,也就是他的錢包。他說:「我們先把博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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