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警察局這間房間裡面的光源來自一顆電燈泡,燈泡安裝在天花板上的一個瓷質反光器里。對於疲憊的眼睛來說,那是個強烈而刺眼的燈光;但是對於屋內的各種擺設而言,它卻不能提供足夠的照明。

梅森臉上顯露出焦急和疲憊的神情,他將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兩隻腳擺在桌子的邊緣,然後看著手錶。「真是的,」他說。「我還可以忍受,但是戴拉,你倒是該好好睡個覺了。」

她說:「看來,我們似乎無計可施了。」

「我們再給他們五分鐘,然後我們就要採取行動。」梅森說。「我……」

此時,門開了。當崔格組長走進房間時,那名逮捕梅森的警官就站在門邊。隨後,他也跟在崔格後面走進來,又順手將門關上。

「現在,」那名警官說。「你告訴組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

「梅德福,讓我來問他。」崔格組長打岔說。然後他轉過頭來問梅森:「到底怎麼回事?」

梅森朝那名警官點點頭,說道:「組長,你這位疑神疑鬼的朋友讓謀殺案的嫌犯逃之夭夭了。」

「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怎麼一回事?」崔格問道。

梅森把他們到遊艇上去、神秘小船的來訪,以及爆炸的事情從頭到尾述說了一遍。

「你為什麼要到遊艇上去呢?」崔格問。

梅森坦白地說:「我去那裡研究潮汐所產生的影響。」

「你怎麼研究?」

「我躺在地板上,要看看漲潮後多久,遊艇的傾斜度才會讓我翻滾到船艙低處。」

「結果你有何發現?」崔格問。從他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

「漲潮後四小時零一分鐘,遊艇完全傾斜到一邊去時,我的身體就會滾到右舷。」

「你說這是在漲潮後多久?」崔格以懷疑的口吻問道。

「四小時零一分鐘。」梅森又重複了一次時間,然後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哈欠。「好了,親愛的崔格組長,現在,戴拉和我要回家去。除非有人出示拘票要拘留我們,否則我們就要回去了。做個決定吧。」

崔格說:「就這樣吧,梅德福,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那名警官躊躇了一下,然後說:「組長,從他們當時那些鬼鬼祟祟的舉動上,你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嫌疑重大。真希望當時我逮捕他們的時候,你能夠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目前就到此為止了,梅德福。」崔格說。

那名警官不太情願似地離開房間。

崔格轉身面對梅森,若有所思地說:「這麼說來,謀殺案發生的時間應該在九點四十分。」

「精確的時間還必須經過修正才推斷得出來。」梅森補充說。「但是要記得,檢方所認定的時間大約是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

「現在不再是這樣了,」崔格立即承認說。「在你提出有關潮汐變化的論點,以及醫師提出關於頭部出血的證詞之後,檢方的說法就被推翻了。」

「恐怕漢密頓·伯格,不會同意你的說法。」

「我不希望我自己的觀點被人引證,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紐華克法官同意你的說法,明天他要在法庭上做一點算術演練的示範。另外,我想我這樣告訴你應該不算泄露機密——你那個朋友,漢密頓·伯格,目前正感到相當困惑,你應該聽聽他和道格拉斯·波威爾談話的情形。」

「哦,你們找到他了嗎?」梅森問。

「是的,我們已經找到他了。」

「他怎麼說?」

「有關星期五那天晚上,他搭雲雀號來此地的那種說法根本是個謊言;其實,他是在星期五下午搭乘飛機來的。彌兒菲太太打電話告訴他,說自己想要跟他一起遠走高飛;但是到了機場之後,她想到這是行不通的,就臨時變卦,回家去了。於是道格拉斯到機場去,設法弄到一個旅客臨時取消的機位,然後飛到洛杉磯來跟她當面談話。談了一會兒之後,黛芬妮·彌兒菲變得十分緊張;最後她說:她丈夫正在柏班克的遊艇上,她想要跟她丈夫好好談談,不要就這麼一走了之。她提議要波威爾到遊艇俱樂部去,租一艘划艇,再回來接她。他們會面的那個地方有一處小型的碼頭。」

「她為什麼沒跟他一起去租船呢?」梅森問。

「她告訴波威爾說,遊艇俱樂部里的那個人認得她,而且,她不要讓別人看見她和波威爾在一起。」

「繼續說,讓我們聽聽事情的發展經過。」

「波威爾把划艇駛到黛芬妮所說的地方去,她自己則在小碼頭附近等候。波威爾不擅長駕駛小艇,黛芬妮卻是個專家,於是她就把船駛到遊艇停泊處,將波威爾留在小艇上,她自己登上遊艇,點了一根蠟燭,在遊艇上待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當時,遊艇相當傾斜,波威爾並沒有聽到任何說話聲,也沒有聽到任何拉扯、扭打或掙扎的聲音。黛芬妮回到小艇上,告訴他事情將會圓滿解決。又說她丈夫將要做一個理性的財產處置;一旦文件準備好,她就可以自由離開了。她並且要波威爾回旅館等候。」

「波威爾有沒有問她任何問題?」

「別傻了,那傢伙在戀愛中,對黛芬妮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毫不懷疑。隔天上午十一點左右,黛芬妮打電話告訴波威爾,說她丈夫死了,並且要他聲稱自己是在那天上午搭乘雲雀號到達此地的;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設法去見她,或提起有關他們到遊艇上的事。」

「那麼,黛芬妮目前的供詞又是什麼?」梅森問。

「黛芬妮坦承不諱,說波威爾所講的都是實話。她的確曾去遊艇上見她丈夫;但是,當她到了那裡之後,她發現她丈夫躺卧在地板上,已經氣絕身亡了。」

「躺在哪裡?」梅森問。

「那就是重點所在。」崔格說。「她說,佛瑞得的身體躺在遊艇的左舷,頭部離門檻有一兩英寸。當時,遊艇開始傾斜,但是尚未完全斜到一邊去;如果用手扶著周圍固定的物體,還是可以在艇上到處走動的。她又說,有一根已經燃燒完的蠟燭殘餘物遺留在桌子上,只剩下一小塊蠟,而且那塊蠟還溫溫軟軟的;她又另外點了一根蠟燭,然後把它插在那塊蠟上頭,由於根部陷入蠟塊之中,因此蠟燭就筆直地立著。她坦白承認說,除了提供一張長期飯票之外,她丈夫在她心目中並沒有什麼重要地位。他對那些蘊藏石油的土地頗感興趣,所以她覺得在佛瑞得變成百萬富翁之前就離開他是很不智的;於是,她想要讓她丈夫安排一下財產分配。她想到自己將會變成一個有錢的寡婦,就決定這麼進行了。」

「黛芬妮為什麼說她改變主意、不去舊金山了呢?」

「她丈夫的一位朋友趕到機場去,告訴她說如果她一走了之的話,是絕對行不通的;她覺得那個人說得有道理。假如波威爾當時沒有搭飛機來找她的話,她可能早就避開這整件事了。」

「伯格對這一切有何感想?」梅森問。

「伯格覺得很煩,心情不太好。」崔格說。「假如他知道我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你,那他一定會很不高興。我會告訴你,是基於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梅森問。

「就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你自己對本案有什麼發現。然後,再回去睡個覺。」

梅森笑著說:「反正我會晚一點睡,我甚至不想上法庭去了,我想派傑克森前去,我很清楚伯格一定會嚷著要延期審訊。」

崔格抽著嘴邊的雪茄。「梅森,你真是個很難纏的人。」

「我的本性並非如此,是長時間跟警方接觸後才學來的。崔格,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應該告訴你任何事情。你老是想辦法反擊我,這一次,你又試著透過戴拉來反擊我。」

「因為你跟戴拉一直保持領先,」崔格回答。「你和我是處於對立的狀態,梅森,你辦案的手法的確夠精明犀利,但是並不循規蹈矩。只要你照自己的方式,不按牌理出牌,我就會把握每一個機會與你較勁。但是,目前我要跟你停火休兵;你把你的發現告訴我,我們就不追究戴拉·史翠特和那雙沾有血跡的鞋子。」

梅森謹慎地考慮了他的提議,然後說:「崔格,我只能對你透露一點,就是整個命案的關鍵線索。」

「那個關鍵線索是什麼?」

「如果一個人在攀爬一排傾斜的梯路,那他會把沾了血跡的鞋印印在踏板較低的那一邊——而不是踩在踏板的中央。」

崔格的額頭皺了起來。「你在說什麼?」

「我在告訴你關鍵的線索,就是整個命案中最重要的事實。」

崔格繼續抽著雪茄。「梅森,等一下,你這樣豈不是以犧牲卡洛·柏班克來做為幫羅傑·柏班克洗脫罪嫌的代價嗎?」

「我只是在提供你這個案子的關鍵線索罷了。」梅森說。「你可以拿根四腳梯,將它傾斜一個角度,然後做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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