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他們回到梅森的辦公室里。德瑞克以他那慣有的緩慢語調說道:「佩利,我真是服了你,我不得不承認你實在表現得太優秀了。你好像是魔術師在變戲法一樣,耍得檢察官團團轉。我想新聞界在報導今天下午的預審聽證會時,一定會給你代理的客戶最有利的評價。」

「其實,我這個魔術師還沒有表演拿手絕活哩。」梅森說著,又開始踱起步來。他的拇指鉤在背心的袖孔中,頭略微向前傾,目光注視著地毯。「該死,保羅。我幾乎就要弄清楚整個案情了,但現在我恐怕無法順利走完剩下的路程——不過,紐華克法官終於抓到了蠟燭和潮汐這兩個重要的關鍵,至少這一點令我感到欣慰。」

「奇怪,蠟燭方面的線索,我為什麼都沒有想到呢?」德瑞克說道。

「理由很簡單。」梅森指出。「幾乎所有的謀殺案都是發生在陸地上,警方的偵查人員也習慣以偵辦陸地上案件的方式來思考,所以他們很容易忽略一個遊艇所有人或管理員會去估算到的某些基本要素。如果我們問遊艇使用者任何有關海洋或航海方面的問題,他的第一個反應幾乎都是立刻想到潮汐的變化。然而,相反的,崔格組長和兇案組的那些老弟們可能根本就沒有想過潮汐的問題——除非他們剛好是以捕魚為業的漁民。」

「但是,」戴拉說。「我不了解為什麼這根蠟燭會和那件事有關聯……」

「和什麼事?」梅森問道。

「和那個印在樓梯踏板上的染血鞋印。用遊艇的專用術語來說,那應該叫做『梯路』,對嗎?」

「不錯,是甲板通往船艙的『梯路』。」梅森說。「那個沾了血跡的鞋印就是令我感到困惑的地方。」

「那是卡洛·柏班克留下的嗎?」

「一定是她。她說她留下了鞋印,而且警方也在她的鞋子上發現到血跡。」

「這一點有不對勁的地方嗎?」德瑞克問。

「不對勁的地方在於,」梅森說道。「如果她所說的話是正確的,那麼她一定是在佛瑞得被謀殺之前就留下了那個染血鞋印。」

「但是,她不可能這樣,佩利。」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染血鞋印的位置?」

德瑞克的身子在皮椅上旋轉了一下,他說道:「佩利,讓我再看一看那張照片。」梅森打開他辦公桌前的抽屜,拿出一張相片,遞給德瑞克。相片中的梯路板上有一個沾了血跡的鞋印。

「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看了一會兒之後,德瑞克問。

「那個鞋印不是在他們所說的情形之下留下來的。」

「為什麼?」

「我們再回到潮汐的問題上;那個鞋印在什麼位置呢?」梅森問道。

「在踏板的中央。」德瑞克說。

「不錯。現在,假設當她到了那裡時,遊艇傾斜向一邊。她踩到一灘血——然後會發生什麼事呢?她會開始爬上那些階梯嗎?會發生什麼事?保羅,你曾經試著爬上一排傾斜的樓梯嗎?」

「沒有,」德瑞克說。「我何必那樣做呢?」

梅森走到櫥櫃前,拿出一個四腳梯,小心地把它傾斜向一邊,直到某一個角度才用手將它固定住。

「好了,」他說。「這大概就是那根蠟燭傾斜的角度。現在,假設你要爬到樓梯頂,你會怎麼做呢?保羅。」

德瑞克說:「如果我要爬上去?我才不要。」

「是的,你要。」梅森告訴他。「你要爬上去的話,會怎麼做?」

德瑞克搖搖頭,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戴拉走到四腳梯前面,稍微提起她的裙子,好讓他們看清楚她雙腳所站的位置。「保羅,只有一種方式,你根本不會把腳踩在踏板的中央,你會踩在角落——靠在樓梯較低那一側的邊緣上。」

「不錯。」梅森說。

德瑞克吹了一聲口哨。「那你是認為……」

梅森說:「樓梯踏板上的那個染血鞋印,一定是在遊艇還沒傾斜之前就踩上去了。」

「嗯……佩利,她說她一聽到這個駭人的消息就馬上趕到現場去,那個鞋印的位置證實了她的說法;遊艇在九點左右才開始傾斜,而且卡麥隆也提到小艇被駛出……」

「好,」梅森打岔說。「這些都吻合,唯一的問題出在佛瑞得·彌兒菲當時還沒有死。」

「他當然是已經死了才對,如果我們重新組合一下整個事件,會發現一切都相當吻合;柏班克和彌兒菲一起到遊艇上去,打了一架,柏班克把他擊倒,使他的頭撞在銅質外殼的門檻上而……」

「或者,」梅森打岔說。「柏班克打他,把他擊倒後,就坐著他那艘划艇到了岸邊,上岸後隨即離去。後來,另外一個人再划船上了遊艇,殺死彌兒菲,然後離開現場。如果我要為柏班克和卡洛洗脫罪嫌的話,這就是我必須設法證實的一點;而且我敢說,事實的真相也必定是如此。」

「嗯……」德瑞克懷疑似地說。「佩利,如果你能夠證明的話,你就能扭轉整個情勢。但是,你要怎麼證明呢?案發時,遊艇上只有兩個人——彌兒菲和兇手本人。彌兒菲已死無對證了,而兇手也必然守口如瓶。」

梅森說:「或許兇手會坦承其罪行,說不定他已經透露出什麼玄機了,而且遊艇也會述說某些事實真相。你只要考慮一下潮汐變化的情況,就會發現——檢方的說法與許多人的證詞根本不吻合。」

「有什麼是吻合的呢?」戴拉問。

梅森又開始踱步,然後突然說:「波威爾這傢伙在第一次不光彩的苦戀中,似乎像個天真的少男,但是請注意——事實上,他並不如他所假裝的那麼天真無邪。他說星期五晚上要到此地來,結果有來嗎?你記得嗎?他曾說,在崔格組長告訴黛芬妮她丈夫的死訊之前,她就已經先告訴他了。甚至在我去拜訪她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難道你不覺得,那個對鯊魚夜間活動習性很感興趣的神秘人物跟波威爾這傢伙很相似嗎?

「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羅傑·柏班克攻擊佛瑞得,把他打倒,然後氣憤地離開,那麼當卡洛回到艇上,看到佛瑞得躺在地上、頭部靠在門檻上時,就會以為她父親一定殺了那個人,而她父親自己也是這麼想的。然而,要是羅傑·柏班克其實並沒有殺死他呢?那我們就必須藉著遊艇本身以及一些間接的證據,來找出實際的情況應該是怎樣,以及到底是誰殺了佛瑞得。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設法使各個事件都能彼此吻合。其實,這個案子的每一個環節都相當簡單,甚至連小孩子都懂;但是,當你把它們拼湊在一起的時候,就會互相抵觸、自相矛盾了。讓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吧!漲潮在傍晚五點四十一分——這是根據證人卡麥隆的證詞。現在,我列個流程給你看。」

梅森從桌面上拿起一張大頁紙,取出鉛筆,將一連串的項目和數字列成表。

然後,他把那張流程表遞給德瑞克。戴拉也走過來,站在德瑞克身邊看。

流程如下:

星期五傍晚——漲潮……………………五點四十一分

退潮…………………………星期六凌晨十二點零三分

下一次漲潮…………………星期六清晨六點二十六分

船擱淺——因此,在星期五晚上八點時不可能被移動

開始傾斜………………………………………晚上九點

傾斜到一邊去了……………………………晚上十點半

又開始偏回來…………………………………深夜兩點

船身差不多直了,但仍然擱淺………………深夜三點

再度漂浮於水面上……………………………清晨四點

再擱淺………………………星期六上午八點四十五分

開始傾斜……………………星期六上午九點四十五分

傾斜到一邊去了………警方到達時——十一點十五分

德瑞克看過流程表之後,點頭說道:「似乎很簡單。」

「好,」梅森說著,再次拿起那張大頁紙。「這裡,我畫了一張粗略的草圖,顯示出船艙的內部以及屍體的位置。我畫出兩個位置,第一個位置是:死者頭部撞到門檻時,屍體躺卧的地方;第二個位置則是:屍體被發現時所躺卧的地方。

「保羅,現在請注意這一點,遊艇傾斜時,會使屍體滾到第二個位置。但是,當第二次漲潮開始時,屍體卻不會滾回第一位置。第二次漲潮時,遊艇會平穩地浮著;但是,由於下錨的位置以及潮汐的方向這兩個因素,船身會傾往右邊,使右舷下降、左舷上升。因此,倘若屍體滾到第二個位置,那它就會一直躺在那兒了——除非有人再搬動它。」

「現在,請你看一下這張草圖,就會了解我的意思。」

梅森把那張草圖遞給德瑞克。

(請見附圖。)

「嗯……」德瑞克說。「在我看來,這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爭議的地方,佩利。」

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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