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在溫暖的加州陽光下,史金納希爾牧場呈現出玲瓏有致的起伏輪廓。初春的香草一片綠意盎然,使那塊土地顯得柔軟肥沃、欣欣向榮。

大約一個月之後,當乾熱的季節來臨時,熾烈的陽光將會把這片山坡地烘烤成金褐色。屆時,原本綠草如茵的美麗景象將增添一大片生氣蓬勃的橡樹,茂盛的枝葉會形成遮蔽強烈日光的樹蔭。目前,點綴這綠色景觀的幾棵樹木還只是零零星星地散布著,寥寥可數,稀疏得猶如鳳毛麟角一般。高低起伏的綠色山坡隨著大自然的韻律,活潑地躍動著,美麗的景緻映入眼帘,令人目不暇給。

梅森在山坡頂端的路旁拐彎處停下車子,然後對戴拉說:「嗯,到了。」

「好漂亮。」她叫著。

「的確如此。」梅森也表示贊同。

「那些卡拉庫綿羊都到哪裡去了?」

梅森從皮套匣子里取出一副望遠鏡,打開車門走出車外,站在溫暖和煦的春日陽光下。他用一隻手肘支撐在車門上,以穩住手中的望遠鏡。

「它們就在那裡。」

「你是說牧場草地上的那些小點嗎?」

「是的。」

「讓我看看。」

戴拉快速地轉了一下身子,雙腳踏出車外,然後起身,站到梅森身旁。梅森把望遠鏡遞給她,同時走到一旁去,好讓戴拉將她的手臂靠在車門上方。

「哇!真有趣吔!」戴拉驚訝似地叫著。「原來那就是我們毛外套的供應處嗎?」

「沒錯。」

「你是說那些綿羊製造了……」

「不是成熟的綿羊。成熟的羊兒身上的毛是用來做蘇格蘭呢衣、毛毯、地毯等類的東西;至於卡拉庫外套,則是用剛出生不久——只有一天的時間——的羔羊製成的。」

「這對那些可憐的羔羊來說,似乎太殘忍了點。」戴拉說道。

「是的。」

「我以前從來就不知道這回事。」

「另一方面,」梅森說。「要不是有羊毛工業,純正的血統就無法栽培出來;如此,小羔羊就根本無法誕生了——所以,就這樣羅!」

「有點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問題。」

「的確。」

「好了,你現在打算怎麼做呢?」

梅森說:「我要先找到法蘭克·帕勒摩這個人,打聽看看他知道些什麼事——如果他願意坦承無諱的話。然後,再和我們的客戶好好地開個會。」

戴拉說:「你認為客戶們對你有所隱瞞嗎?」

梅森指著蜿蜒曲折的道路,說:「如果凡奈斯說的話是真實的,那他們就的確有所隱瞞。根據我現有的資訊來看,我們應該先在那裡左轉,然後一路開到那片小山林去。」

戴拉把望遠鏡還給梅森,梅森再把它放回皮匣子里去。他們一起進入車內,梅森發動汽車,駛上蜿蜒崎嶇的山坡路。

他們越過一座小橋,橋下是流水潺潺的小溪谷。山坡路開始往上爬升,梅森加足馬力,將車子開上狹長起伏的山坡,然後再轉到左邊的一條泥土道路上。

「這條路上有明顯的車胎痕迹,」戴拉說。「看來,這條路經常有車子通過。」

「嗯。」

「你知道帕勒摩長什麼樣子嗎?」戴拉問。

「我知道他是哪一種類型的人。」

「有什麼樣的特徵呢?」

「頑固、執拗、狡猾、強壯、眼光閃爍,有一種傲慢的態度,說話時口中散發出又是大蒜、又是酒酸的味道。」

戴拉笑著說:「你把他描述得好像非常世故老練、冷酷無情。」

他們的車子已行駛了若干英里,沿途經過一些簡陋的小木屋、沒有粉刷過的茅舍,一根根鍋爐的煙管在赤褐色的環狀圍籬內聳立著,彷佛鱗次櫛比的煙囪。一些凄涼荒蕪、飽經風霜,且被廢棄已久的房舍歷歷在目,沉默地見證了人們在貧瘠的土地上努力奮鬥的艱辛歷程。如今,由於佛瑞得·彌兒菲和史金納希爾·卡拉庫羊毛公司兩者間所進行的購買行動,這塊土地的所有人已經以相當誘人的高價將它出售了。地主也已搬離此地,去過更優渥、富裕的生活了。

這條泥土道路蜿蜒在一段狹長的山脈上,順著山脊通往一個小峽谷。一間簡陋的房捨出現在他們眼前,外表和沿途看到的那些木屋一樣;只是多了一縷輕煙,緩緩地從煙囪里冒出來。

「可能正在煮他星期天的晚餐。」梅森向戴拉解釋。

「就是這個地方嗎?」

「照我的略圖看來,就是這裡沒錯。」

梅森將車子開過一個乾燥的沙洲,從另一邊的斜坡駛出來,繞過一個小沙丘,再轉進那間房舍外圍的垃圾廢棄場。

房舍後面是高聳的山嶺,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成為高低起伏的鄉間之盡頭。這些山嶺覆蓋著繁盛茂密的矮小橡樹,多處還散布著一團團灰綠色的山艾。

房舍門敞開著,一個臉色鮮紅、頭髮蓬亂的男人站在門口。似乎為了仔細注視前方的景物,他那雙灰綠色的眼睛睜得閃閃發亮。

「我要找法蘭克·帕勒摩。」

「好的,你找對地方了。我就是法蘭克·帕勒摩,有何貴幹?」

「我是佩利·梅森律師。」

那男人的臉上突然流露出豐沛的熱情,他快步跑向前去,伸出手,說道:「梅森先生,天啊!像你這麼有名的大律師竟然會來看我這個沒沒無聞的小牧羊人。哇!我猜你這部車子一定值很多錢對不對?下車吧!那位小姐也一起出來,我們好好聊聊天,再喝杯葡萄酒,好嗎?」

「不,」梅森說。他對戴拉微笑。「我們在這兒談就可以了,我還有別的事要辦。」他步出車外,和那個男人握手。

「你還是喝杯葡萄酒吧!不要客氣,我去端出來。」

「抱歉,」梅森說。「我從來不在中午之前喝酒。」

帕勒摩的臉沉了下來。「我有一些品質奇佳的葡萄酒吔,那是任何餐廳都喝不到的——餐廳里的酒太甜太膩了,喝那種甜酒對你的身體不好。你應該喝品質優良的酸酒,那會使你健康強壯的。」

「如果你已經喝習慣了,那就沒關係。」梅森說。「如果你還不習慣的話,可得小心哦!那是一種相當烈的酒。」

「一點也不烈,這位小姐是誰?你的太太嗎?」

「她是我的秘書。」

「你的秘書,哦,你用秘書做什麼呢?」

梅森的眼睛似乎在微笑。「她把重要的事記錄下來。」

戴拉對帕勒摩微笑一下。

帕勒摩的眼光閃爍,神情專註,好像正在用一種他自己才了解的神秘語言跟別人說話。「哇!那真不容易。她記錄事情嗎?」帕勒摩仰頭大笑著。

戴拉偷偷地伸手到車內的皮套隔間,取出一本速記簿和一枝鉛筆,將簿子放在膝蓋上,不讓帕勒摩看得到,又把鉛筆擺在簿子上面。然後,她對梅森說:「你的描述似乎相當精確。對了,口臭的問題怎樣啦?有沒有對症下藥,徹底解決呢?我可是幫不上忙。」

梅森說:「你很幸運。如果我能讓你靠近我的話,你的嗅覺神經一定會稱讚我是個預言家。」

帕勒摩立刻停止大笑,濃密的眉毛往下垂,皺眉蹙額地看著梅森,然後目光又轉移到戴拉臉上,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我的秘書在提醒我,」梅森說。「今天下午我還有個約會,等一下我就必須趕回辦公室去了。」

「你星期天也上班嗎?」

「有時候。」

帕勒摩看著梅森的車子,說:「你賺很多錢,為什麼星期天還要上班呢?」

梅森嚴肅地解釋說:「我就是賺了很多錢,所以星期天還必須工作,才能付得起所得稅。」

「天啊!你賺大錢,卻還賺得不夠繳稅。那可真累,實在太辛苦了。對了,我本來要去見你,想不到你先來看我了。」

「你是為了土地的事才要去找我的嗎?」

「是的,你覺得如何?你只要提出對我不利的控訴,我們就可以一起發財。」

「怎麼做呢?」梅森問。

「你證明我沒有那塊土地的所有權,如何?」

「你的確沒有所有權,帕勒摩。」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照我的話去做就好了,我們計畫安排一下,我會幫助你證明我自己沒有土地所有權。」

「你是說,你要故意輸掉這場訴訟嗎?」

帕勒摩用力點點頭,眼光銳利而閃爍。「是的。」

「為什麼?」梅森問。

帕勒摩又不經意似地抓著梅森的手臂,試圖將他從車中拉出來。

「你想要怎麼做?」梅森問。

「我們靠生產羊毛賺錢——就是用來做女用外套的羊毛。」帕勒摩說。然後又大聲笑著,同時很快地在梅森胸前戳了一下。

梅森等他繼續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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