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武則天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頭,在李治的額頭上戳了一下,李治就勢耍起小孩子脾氣來,在她身上揉搓了一陣,挽著她的胳膊,雙雙走進了寢房。

李冶要將武后廢卻,委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武則天憑藉自己的敏感、智謀和果決,一舉消滅迫在眉睫的大禍於無形之中,轉危為安。驚嘆之餘,她也深切體會到了皇后的地位該是多麼的脆弱呵:只要一紙詔書,幾句話,貴為一國之母、天下身價最髙的女性,隨時便可以從九天之上一下墜人十八層地獄。前車之鑒和充滿血腥味的事實聱醒了她,必須吸取王皇后的教訓,任何時候都不可粗心大意,不可忘記權力之爭。

李治不是一個可靠的丈夫,也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血性男兒。他本質虛弱,欺軟怕硬,思想、感情和情緒很不穩定,容易動搖。這次過火行為,武則天巳經悟出李治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對她失去了恩情。她感到自己受了一種莫大的欺侮和恥辱,疾首蹙額,心酸落淚。然而她不是那種顧頭不顧尾的狂徒,而是一位識大體、顧大局的巾幗英雄,胸襟寬廣,氣度恢宏,並不打算就此和他一刀兩斷,放棄對他的依託和扶持。她不能沒有他。有史以來,從未出現過女皇帝,要想推翻這個傳統,取代李治做女皇帝,那純粹是白日做夢一不可能的。

但是,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和人生安全,即使當不了皇帝,沒皇帝之名,也要擁有像皇帝一樣的實權,操縱朝廷,主宰一切。她重新奪回了因生育太平公主而失去了的部分權力,利用手中的大權,決計殺雞給猴看,於是把許敬宗召進了內宮。武則天要殺上官儀,本來易於反掌。然而她可不是那種感情用事、盲目衝動的蠢人,隨隨便便開刀。她不願意留下妄殺朝廷大臣和名臣的惡名,要求許敬宗找出個借口,將上官儀交付法司問罪斬首。許敬宗若有所思之後,進言道:「上官儀原先擔任過陳王李忠的咨議,忠當太子時,他曾經是東宮的屬官,王伏勝也在東宮呆過。」

得到武則天的許可,次日早朝,許敬宗出班告發上官儀和王伏勝逆附廢太子、庶人忠,密謀造反,傾覆皇室。十二月十三曰,上官儀因「大逆罪」被捕人獄,悲愴致死。其子上官廷芝與王伏勝處以斬刑。上官一家被抄家滅籍,廷芝之妻鄭氏和惟一的女兒婉兒收入掖庭宮,充當宮婢。幽禁在黔州的忠,接到賜死的敕命後,自縊身亡。他的死沒有經過多少周折,一不哭二不笑,像個木頭人似的,彷彿靈魂早已脫離軀體,只不過形式上履行了一下手續而已。在死之前,這個神經質的可憐蟲,生怕中毒,深怕被剌客暗算,經常求醫問卜,求人解夢,祈求平安,終於得了「平安」。―石三鳥,以謀反罪處死上官儀,王伏勝和廢太子忠之後,武則天覺得還不解恨,還要利用這一事件儘可能消除異己,掃平自己前途上的障礙。右相中書令劉祥道與上官儀交誼深厚,被免去宰相,降職當司禮太常伯禮部尚書、左肅機尚書左丞鄭欽泰等朝臣,都因與上官儀有交往的緣故,有的被貶謫,有的被流放。鱗德元年,在李治當政上正好划了一個段落。他處心積慮謀求擺脫武則天的控制,可是事與願違,發起的攻勢好比雞蛋碰石頭,與武后一觸即潰,反抗以徹底失敗告終,而且也是最後的一次反抗。此後,武則天便以「輔弼龍體欠佳的天子」的堂皇名義,垂簾聽政,即在金鑾殿與李治公開並列臨朝,御榻的東邊坐著李治,在垂掛珠簾的西邊坐著武則天,並稱「二聖」,或者稱做「雙聖」。

主持朝會,李治只是象徵性地坐在御座上,猶如擺設似的,一切政務均由武則天直接處理。天下大權,全歸於她,官員升降,生殺予奪,取決於她一句話。朝臣的耳朵里,所聽到的全是武則天那響亮、利落而有磁性的聲音。有的人內心極其憤慨,而當他們一旦想到眼下的事實和正反兩方面的例子時,便敢怒而不敢言了。誰都知道,武則天熱衷政治生活,權力就是她的生命。而且,她又是一位穩操勝券的執政者,臨大事而不慌,算計精確可靠,遠見卓識,膽大心細,雲譎波詭,遊刃有餘。智慧與狂野,誠摯與殘酷,在她身上異乎尋常地得到了統一和發揮,不由人不服,也不怕誰不服。歷史上,武則天並不是第一個垂簾聽政的女性,只不過以前的情形都與她不同,往往是因為天子年幼而無法理事,才由太后暫時代理朝政。像李治這樣,由於身體荏弱而由皇后參政專權,在他之前還從來沒有過。

沿習日久,習慣成了自然,成了定例,朝廷的正式公文,臣民們私下的交談,一律都稱李治與武則天為「雙聖」,不用皇帝陛下,單指李治一人了。臨近年關,李治又發了眩暈症的老毛病,武則天也正想換個環境,以便淡忘那些不快的往事。她厭惡長安,嚮往洛陽,希望藉此機會重新去洛陽,避開舊都可怕的陰影與雜念,平衡一下失常的心理狀態。同時,她又想起了去泰山封禪,這不但可以了卻一樁心愿,而且還能在長途跋涉中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自然而然地改善一下家庭和君臣關係。;十一泰山封禪膦德二年二月十日,李治和武則天離開長安,前往東都洛陽。這次聖駕巡幸,帝、後精神狀態良好,一路上談談笑笑,飽覽沿途風景。武則天一直討厭和李唐關係深遠的西都長安,挖空心思要以洛陽為政治中心,以徹底改變內宮和朝廷的氣氛,達到長期獨攬皇權的目的,並且在有步驟地進行著。太宗李世民在世時,在宮殿上沒有大費國帑,武則天卻認為這恰恰是一種美中不足。貤無論到什麼地方,總要留下一些碑銘石刻,或殿宇宮室之類,用以表示權威與榮耀,象徵國運昌盛。

洛陽宮的正殿隋朝稱之為乾陽殿。唐高祖武德四年,當時的秦王李世民擊敗竇建德,迫使王世充投降後,進據洛陽城,下令燒毀,成了一堆廢墟。武則天是有心人,早已安排人在原址上修築新殿,洛陽宮正殿於三月二十九日落成,命名為「乾元殿」。殿高一百二十尺,東西長三百四十五尺,南北寬一百七十六尺,氣勢雄渾,巍哦壯觀。秘閣郎中李淳風認定故太史令傅仁均所制的戊寅歷粗咯,誤差愈來愈大,便用隋代劉焯編製的皇極曆作藍本,增減刪改,另行編出了新曆書一麟德歷。李淳風在太宗朝任太史令時,李世民因白晝出現太白金星,又在宮廷秘錄中發現了「唐三代後,有女主武氏滅唐」的文字時,陡起殺心。李淳風勸阻太宗「不必妄殺無辜」,間接救了武則天一命。武則天一方面出於對他的感激二方面頒布新的曆法,有利於轉變人的心態,推行新政,即刻批准頒行天下。此後麟德歷傳及新羅、日本,以儀鳳歷之名使用長久。已過不惑之年的武則天,精力照舊充沛。來到洛陽,進一步煥發出了青春般的熱情和活力,忙這忙那,不辭勞苦,不覺疲倦。新殿落成後,隨即又在邙山下校閱三軍。她積極籌措泰山之行,張羅各項準備工作,拉著李治四處奔走。武則天身體健碩,雍容大雅。李治和她恰成鮮明的對比,顯得乾癟瘦弱。尖長臉面色灰黃,兩腮凹陷,眼角刻上了鮮明的魚尾紋,宛若一具木偶似的,又像一隻未老先衰的猴子,躬腰曲背,無精打采。朝廷一年一度的百官政績的考核,官員的遴選,歷年都要費幾個月工夫,今年實在忙不過來,只得暫停辦理。五月,司空英國公李筋與高陽郡公許敬宗授命當封禪大使,負責籌備封山大典。

泰山封禪,就是到泰山祭祀天地。古代皇帝登基之初,太平之歲,為答謝天地之恩,便帶領文武百官到泰山頂築壇祭天,表示歸功於天,這叫做「封」。下山後再到前近地的小山丘如山麓梁父設壇祭地,表示福廣恩厚以報地,便叫做「禪」。自古以來,人們視五嶽為鎮國之物,特別尊重。五嶽是:東嶽泰山山東省,西嶽華山陝西省、南嶽衡山湖南省,北嶽恆山河北省,中嶽嵩山河南省。其中,泰山位居東方,古人以為東方是「萬物之始,陰陽交代」的地方,故有「五嶽之長」、「五嶽獨尊」的稱譽,被抬到了神聖的至高無上的高度。泰山,又名岱山、岱宗、岱嶽、泰岳,遠古時稱大山、太山。

「大」在甲骨文與金文中均見其形,按古文字的傳統讀法,有「大」、「太」、「代」三音。由於同音字的引申和同義字的演變,「太」與「泰」、「代」與「岱」也互相變通了,這樣就出現了「泰山」、「岱山」、「岱宗」等專用名稱。泰山為東方之大山,被人們看作是通往上天的道路,即所謂「天地交泰」。泰山封禪源於遠古人類對大自然的崇拜。最早的封禪是在山上燃起一堆火,稱為「燔」或「柴」。甲骨文中有「僚于山」,尚書有舜「二月,東巡守,至岱宗,柴」的記載。燎、柴都是點火致祭的意思。原始社會末期,封禪向「君權神授」方面轉化。進入階級社會,封禪發生了質的變化,成了歷代統治者加強統治的重要手段。

一代帝王若能登封泰山,即被視為國家興盛、政權穩固的標誌,君主本人也儼然成了「奉天應運」的真龍天子。歷史上到泰山封禪的帝王有:秦始皇、秦二世、漢武帝、東漢光武帝、章帝、安帝、北魏太武帝、隋文帝,在唐髙宗李治與武則天之後,有唐玄宗、宋真宗。宋以後封禪遂廢,清代聖祖和高宗僅只遣官到泰山告祭。太宗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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