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他的手還沒有挨著她的身體,就被她撩撥得火燒火燎,急不可耐了。他賽如一個縱情聲色的登徒子、尋花問柳的情場老手,自有一套高明而巧妙的尋歡作樂的方式。她的全部感官都調動起來了,說話的音調、一舉一動都起了變化,臉上泛著紅暈,眼睛在燃燒,以粲然的笑迎接皇上的寵幸。她早已無拘無束,似乎心安理得了。

皇上是天下之君,未必只能由皇后獨佔皇寵?那些糅和在淡青色月光里的黎明,那些燦若錦繡般的彩霞,那些散發著蜂蜜味的甜香,綠柳含煙,鳥語啁啾,霏霏細雨,清鳳拂面,花間蝶舞蜂喧,鶯飛草長,萬物都順乎自然,美妙天成。

人是萬物之靈,更有權力得到享受,滿足慾望。什麼家漢子,野漢子,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天子。他覺得武艷今天有點反常,猶如一個陌生人似的,對她連一點起碼的了解都沒有,純粹是另一半世界,是月亮虧缺的那一半。然而她在等著他,好似一杯醇酒,一席佳肴,等著他美美地享用。他熟悉她身上的秘密的性感區,在強烈的情慾衝擊下他細細地把玩著每處誘人的地方。此時他已是慾火難禁,得意忘形了,完全沉浸在她身上發現美妙之處的狂喜之中。

她變成了另外一個為他而春心蕩漾的女人,心醉神迷,酷似乾渴了許久之後喝著救命的甘泉。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了溫存的撫慰,沒有了謙讓和斯文,有的只是近乎瘋狂的交流和刺激,以及追花奪蜜般的肉體上的佔有和發泄。愛戀似一團火焰掃射著他們,而且燃燒得愈來愈強烈了。內侍和宮女都成了障礙,成了礙手礙腳的東西。他們被淫慾的狂熱攪得昏天黑地,醉生夢死。羞恥二字算什麼?不過是情趣與極樂的代名詞罷啦,是美的升華,美感的最高境界。幹嗎前怕狼、後怕虎?這樣的銷魂才是最可寶貴的。羞恥恍若含苞待放的蓓蕾,又如絢麗多姿的花朵,爭奇鬥妍,光艷四溢。然而他們再也找不到開始偸情時那樣的新鮮感,那樣逸興遄飛,攝人心魄。那時候武艷的焦慮與恐懼,便是李治愛她的程度還不夠熱烈,還沒有全身心地投人,沉緬於探幽燭微的好奇之中。現在他們駕輕就熟,臻於精妙,配合得天衣無縫,卻反而失去了靈感,失去了激情。他的精神受到了壓抑,在武后面前像做賊似的心虛,抬不起頭來。樂極生悲。她甚至產生了一種犯罪的感覺,心口亂跳,全身像遊絲那樣顫抖不停。老天爺呀,我是前世作了孽,還是今世犯了罪?應該受折磨,受懲罰。武艷心裡呼喊著,我也是人,怎麼不可以享受做人的權利?讓寡婦也嘗嘗葷腥,開開心。即使死,我也死而無憾「眹會讓你開心的。」

李治在她的胸脯上撫弄著,「等朕正式遷居蓬萊殿,就迎娶你進宮。」

「君無戲言。」

「朕說話從來算數。」

「怕就怕皇后從中設阻。」

「她阻止不了的,你儘管放心好啦。」

武艷帶著期待和惴惴不安的心情離開了甘露殿,從此離奇地失蹤了,消逝了。榮國夫人楊氏首先得到消息,她驚得兩隻眼睛一陣發黑,恰似冷水澆身,打起寒顫。賀蘭敏之抱著外婆的大腿失聲悲號。蓉兒把頭伏在外婆的懷裡一拱一拱的,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楊氏拍著外孫女的後背,讓她哭出聲來,一邊偷偷地流淚。他們柔腸百轉,涕淚交流,嗚嗚咽咽地哭個不住氣。後來都累了,各自閉上眼睛想心事。

「昨天黃昏時媽媽進宮顯得有些緊張,又很興奮,一夜未歸,直到現在還沒有蹤影。」

賀蘭蓉抽抽噎噎地訴說著。

「莫急。」

楊氏竭力安撫著,「再等一等,或許她被人留住了。」

「是不是皇上?」蓉兒抬起淚眼,「讓我進宮去問問他。」

「你們姐弟就在外婆家裡住下來,我這就去宮裡打聽。」

楊氏見到武則天,一切便都明白了。但是她沒有埋怨,也沒有細問詳情。她內感到無限的遺憾和悲憤,覺得二閨女做得太過分了,太絕情了,忍氣吞聲地走出了含涼殿。賀蘭蓉設法進宮見到了皇上。她跪到他跟前,儼然捅破了淚泉似的嗚嗚地直哭,一串串的淚珠,猶如山谷的溪流,汩汩地在那秀麗的面頰上流淌。李治伸手摸摸她的頭,把她拉起來。她抓住他的手堵在嘴上,他能感覺出姑娘的牙齒一顫一顗地咬他的手指,如同寵物含住指頭一樣使人充滿憐意。

「皇上,我要媽媽,她,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說不清楚,」李治皺著眉頭,「誰知道她走到哪兒去啦。她離開我時顯得蠻精神的,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

「皇宮裡難道有吃人的魔鬼,或者有什麼迷魂陣?」

「肯定沒有。如果有鬼吃人,那它應該先吃朕,朕是這兒的主人。」

「皇上是真龍天子,它怕你。」

「我又沒有三頭六臂,有什麼值得可怕的。蓉兒你說說,朕可不可怕?」

「皇上像慈父一樣,我愛你。」

「好蓉兒,韓國夫人失蹤了,朕也很寂寞,你就常來陪陪眹。」

「我沒有身份,進宮非常困難。」

「朕封你當魏國夫人,賜給你魚符,隨時可以進宮行走。」

「臣謝主承恩。」

賀蘭蓉跪倒在地,山呼萬歲。送走魏國夫人後,李治又陷人了沉思之中。韓國夫人的死,他也懷疑到了武后的身上,只是拿她沒奈何,不敢怪罪她。他把武后想像成了青面猿牙的糜怪,當面是人,背後是鬼,人面獸心的毒婦。

「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朕得提防著點。」

他對她產生了戒備心理,一股寒冷的恐懼感漸漸佔據了他的全身。宮燈閃閃爍爍,穿堂風呼呼地響。他彷彿看見了一張陰森的面孔,眼睛冰涼透骨。四周是那麼的冷漠、僵硬、一片灰黑。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昏昏沉沉,跌跌撞撞走出御書房。天空綴著稀稀疏疏的星星,透過薄紗般籠著的霧氣,閃射著暗淡的光芒,好似晶瑩的淚珠就要墜落一樣。

他心頭茫茫然,麻木不仁,失去了理智。往事在他的眼前旋轉著,來回晃動著。失去的人,失去的愛,他和她曾經相依相擁,情切意深,喜氣盈盈。而現在,他卻掙扎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裡,沒有溫柔,沒有激情。在森嚴的宮牆裡,只有呆板的生活和幽靈一般的宮人,她們好比鏡中花、水中月,可看不可摸,要是碰一下,便有性命之憂。因此,他誰也不敢招惹,獨往獨來,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失去武艷,給他帶來的不僅是思念,也不僅是孤寂和凄酸,而是如同毀滅一樣的打擊,他心灰意冷,從頭冷到腳,猶如坍了架,丟了魂。他半痴半呆,臉一直緊繃著,毫無表情,沒有一絲血色。寒心,喪氣,眼裡所透出來的光亮,與其說是消沉,不如說是虛脫,彷彿他對世界已經厭倦,生命枯萎了,視覺、聽覺和語言都成了多餘的。他像個夢遊患者,這兒逛逛,那兒蕩蕩,似乎腑臟都掏空了,只剩下了沒有意識的軀殼,已經魂不附體,內心一片空白,外界一片凄涼,一無生機,二無活力。惟獨見了魏國夫人,他才有了知覺。她給他冰冷的心靈里,注人了融融的暖意,黯淡的眼神宛然驟雨過後,出現了一道霓虹,七彩輝映。日光煜煜,璀璨奪目。虹橋消散,藍空如洗,宛然從暗翳里鑽出來的清暉普照的宇宙。他恍恍惚惚,總是把魏國夫人當做韓國夫人,把她們母女倆聯結成了一體。

「在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你。」

他喃喃自語著,「你像天使一般婉孌,丰姿綽約。沒有你,天地失去了光彩,生命失去了意義。」

「我是一個弱小女子,形單影隻,願意陪伴在皇上的身邊,早晚侍候。這對我是一種莫大的慰藉,莫大的榮幸。」

「你是一隻小喜鵲,有你在,朕心裡猶如臘梅吐艷般的暢快、興奮,樂以忘優。」

他們在一起都有一種充實的感覺,享受著春天帶來的旖旎風光。御花園裡李樹爛漫盛開,在陽光的照耀下,白色的花瓣閃閃溜溜,婀娜多姿,情趣盎然,使人留連忘返。站在樹下仰面望去,朵朵李花在藍天下和飄浮的白雲相映生輝。

「多好的天氣,暖風吹開了皇家的門戶,溫暖了每一顆心。」賀蘭蓉感嘆道。

「南方的燕子飛來了,加入到雋妙無比的春景的圖畫中,又為宮廷平添了幾許生趣。」

李治也顯得很開心。他倆遊興頗濃,就在御花園傳膳。人夜,星月交輝,花圃里的花卉在迷離的光照下,有的含蕾初綻,有的花蕊怒放,有的像嬌羞的少女,有的好似輕雲,有的叫露水打得格外水靈。一叢叢,一簇簇,一層層,滾成團,萃成朿,酷似織錦般漫天鋪去,斑爛繽紛,馥郁的芳香酒一樣潑灑,使人感到沉醉的韻味。李治滿心舒展,樂得心裡直痒痒。他一隻手勾住她的柳腰,帶動她在月光下徘徊,邊走邊把她拉近。她緊貼著他的身子和大腿,走得卻挺輕靈。丁香花發狂似的燦爛著開了,香味清馨,刺激人的鼻孔。他們停頓下來,他雙臂摟住她,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讓他摟抱著。他抽出一隻手來撫摸她,從上身摸到下身,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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