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武則天颳了刮臉。

「男子無丑像,我才不羞。咦,當時好像你問過我烽火戲諸侯的典故,沒有講完,就分開了。今天天氣好,我們一起爬上山頂,去看看烽火台的遺迹。來一次現場講解,怎麼樣?」

「好,好,」武則天做出髙興的樣子,「就走吧。」

「你的肚子這麼大,能走不?要不要備輦?」

「我能走。懷孕是女人的本分,不算額外負擔。況且,我的身體好,妊娠反應不嚴重。」

他們沿著彎彎的山道往山頂走,李治講起了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褒姒稟性憂鬱,難得一笑。她喜聽撕裂絲綢的聲音,幽王便命宮女整日撕扯絲綢,博得她的歡心。可是仍不見笑。大臣虢石父呈獻烽火戲諸侯的法子。幽王就在觀宮設宴,下令將畫山一帶二十餘處烽火台上的烽火全部點燃,並擂響大鼓。大臣鄭伯友諫止,幽王不聽。眾諸侯望見烽火,連夜率兵趕到驪山勤王。周幽王手一揮,帶著戲謔的口氣輕鬆地說:沒有外敵入侵,你們回去吧。」

「褒姒笑了沒有?」武則天故意地問道,其實她知道這個故事。問一問,無非是迎合李治的興趣,恭維他知識廣博。李治的情緒更加高漲,臉上綻出了一絲得意的笑紋:「笑啦。褒在宮樓上俯視諸侯們急急而來,悻悻而歸,不禁噗哧一笑。幽王大喜,賞賜虢石父千金。周幽王十一年,犬戎大舉入侵,包圍了西周京城鎬京。幽王即命虢石父點燃烽火,諸侯以為又是戲弄他們的,都不發兵。虢石父迎敵大敗,被敵將砍死。犬戎追趕西周君臣至驪山,里三層外三層圍住騙宮。突圍中,鄭伯友被亂箭射死,幽王被砍殺在車上,伯服同時被殺死,褒姒也做了俘虜。西周滅亡。」

「褒姒後來呢?」武則天顯得很感興趣,邊走邊瞅著李治問道。

「犬戎的主將用車把她載回軍營,供將士們享用取樂。」

「那她怎麼受得了?」

「叫化子背米不動,自討的。」

李治雙肩聳了聳,「後來,秦、鄭、晉等諸侯國的兵馬趕到了,打敗了犬戎。妖婦亡國,褒姒本人也落了個自縊而死的下場。」

「西周的滅亡,應由昏庸無道的幽王負主要責任。罵褒姒為禍水尤物,把罪責都歸咎到她的身上,似乎不太公平。」

「你總喜歡替女人說話。」

「我自己也是女人吶。」

武則天委婉地解釋說,「當然,女人也和男人一樣有好有壞。對於壞女人,那倒不必姑息遷就。」

「噯,你這一打插,把故事插掉了,剛才我說到哪兒啦?」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山野的寧靜,快馬日行六百里的急報傳來了睦州〔浙江淳安縣〕造反的消息。高延嗣不敢怠慢,立刻奏請皇上和武昭儀下山,返回行宮。李治換上朝服,在行宮召見了趕上山來的兵部尚書崔敦禮。崔敦禮奏道:「妖女陳碩貞,自稱文佳皇帝,命妹夫章叔胤當僕射,宣揚受天命所託,用妖術筮言蠱惑民眾,百姓紛紛加入女王的神兵行列。十月甲子日夜晚,章叔胤率軍攻克了桐廬。陳碩貞敲鐘焚香,帶領兩千人取了睦州和於潛縣,繼續攻打歙州。」

「舅舅知道嗎?」李治鎖緊了眉頭。

「知道。」

「他怎麼說的。」

「長孫大人請皇上起駕回宮。」

李治帶著武則天和隨駕侍從,慌忙返回太極宮,詔命揚州刺史房仁裕討伐「賊軍」。陳碩貞派部將童文寶統領四千人馬,攻打婺州〔浙江金華市〕。民間盛傳:「天遣神兵,刀槍不人,英勇無敵,不可戰勝。」

又說:「他們有神靈呵護,誰敢冒犯,全族一定遭受誅滅。」

州軍躲躲閃閃,只圖保命。司功參軍崔玄籍見狀,怒髮衝冠,呵斥道:「明明一群烏合之眾,你們卻被妖言嚇破了膽。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如今正該用命的時候,三軍卻畏縮不前!」刺史崔義玄知道族弟崔玄籍勇而有謀,命令他當先鋒,迎擊敵軍,自領中軍押陣。兩軍在淮戌桐廬縣東五十里相遇,左右隨從趕緊舉起盾牌遮護崔義玄。

「閃開!」他用力推開盾牌,「剌史如果懼怕敵人的箭,誰還敢向前殺敵?」接著闖到最前面,身先士卒,陷陣衝鋒。官軍士氣大振,勇敢地掩殺過去。

「神兵」土崩瓦解,被斬首數千級,其餘全部投降。十一月,房仁裕率領大軍趕到,與崔義玄會師,勢如破竹,銳不可擋,生擒陳碩貞和章叔胤等首領,斬首示眾,殘餘部眾悉數殲滅。崔義玄憑一州的兵力,以弱勝強,因功升任御史大夫,從三品。崔玄籍、房仁裕等也有不同程度的升遷和賞賜。崔敦禮升任侍中。武則天從李治口中得到平亂的消息,興奮得流下了眼淚。她以手加額,慶幸這次「女王」起義事件,幫她徹底掃除了「女王武氏滅唐」的流言。當年李世民借故處死乳名「五娘」的左武衛將軍李君羨,抵了她一命,使她轉危為安,但是並沒有從根本上消除疑慮。

「五娘」聽起來像女人的名字,而李君羨實在是男性,他不可能成為女王。五娘的「五」僅僅與武氏的「武」同音,不能說二者等同。因此,武則天始終心有餘悸,生怕別人提起「女主昌」之類的話語。陳碩貞自稱「文佳皇帝」,這位「女王」的慘敗,才最終抹掉了人們心目中的陰影,使她吃了定心丸,洗凈了內心的恐懼。

春節剛剛過去,武則天又生下了第二胎。李治得到高延嗣的奏報,立刻乘輦到了就日殿。武艷朝李治笑了笑:「恭喜皇上,又添了一位小公主。」

「喚。」

李治應了一聲,抬跟問道:「昭儀可好?」應國夫人楊氏從奶媽手上抱過小公主,送到李治跟前:「托聖上的福,昭儀安康,小公主也長得乖,模樣很像皇上。」

李治打量了一下襁褓中的女嬰:「果然像朕,呵呵,唔,她也像昭儀,長大了一定是傾城傾國之貌。」

「皇上不要重女輕男喲,」武艷湊趣地說,驀地轉身喊道:「弘兒快過來,父皇來啦。」

兩歲的李弘跌跌撞撞跑過來,邊跑邊奶聲奶氣地喊著:「父皇,父皇!」一下摔倒了。李治上前彎腰抱起弘兒:「摔痛沒有?」弘兒搖搖頭。李治騰出一隻手指著小公主:「叫妹妹。」

弘兒連續叫道:「妹妹,妹妹。」

「好兒子,」李治樂得眉開眼笑,「真聽話。」

邊說邊在他臉上親著。從寢房內傳出武則天的招呼聲:「弘兒,不要老纏著父皇,快下來,出去玩。」

李治放下弘兒,走進寢房:「昭儀,朕還沒有向你問安咧。」

「領當不起,領當不起。」

武則天親昵而謙虛地說,「我們母女都好,皇上儘管放心。這段時間臣妾不便接駕,皇上多去皇后宮中走走,免得她又埋怨我。」

說罷,差點流出眼淚來了。武則天勸李治去皇后宮中的話,很快傳到了王皇后的耳朵里。王皇后又震動又感動,覺得武昭儀比蕭淑妃通情達理些,至少還沒有忘記她收容她的恩情。而蕭淑妃始終對她心存芥蒂,還時不時地流露出來一種戒備心理。她們的聯合顯得脆弱,往來也相應地減少了。王皇后推斷蕭淑妃不可能再從武昭儀身上奪回皇上的寵愛了,決計放棄她,重新和武昭儀親近,重歸於好。可是,柳氏綳著面孔,語氣嚴厲地堅決反對說:「她比蕭淑妃更會迷惑皇上,野心也大得多。你遠不及她的心計,接近她,說不定什麼時候要吃大虧,上大當。」

「這樣下去也不行哇,」王皇后吃吃地說,「實際上我已經孤立了。」

「她不是也一樣孤立了嗎?」

「不。她有皇上的寵愛,自然會有附合她的人。」

「你是皇后,六宮之主,你怕誰?誰也奈何不了你。」

柳奭進宮來了,坐下來聽了一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對,皇后是六宮之主,宮人有錯,皇后可以動用家法,尋個岔子,還怕她不死?」王皇后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如何使得?」

「我們背後有長孫大人撐腰,膽子儘管放大些。」

「皇后不要再猶豫了,」柳氏慫恿道,「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只有豁出去了。」

「怕只怕皇上震怒,」王皇后顧慮重重,「降罪於我。」

「皇上是個沒有主見的人,」柳奭說,「什麼事情都得聽長孫大人的。到時候他替你開脫幾句,皇上還敢把你怎麼樣?」

「武昭儀十分機警,找錯兒也不容易。」

「咳,無事可以生非呀,」柳氏氣得頓腳,「怎麼尋不到錯處呢?」

「娘,憑白無故栽贓也不好,後宮有好多雙眼睛瞧著哩。」

「常言道,成者為王敗者寇。皇后娘娘,請你仔細想一想,老臣告辭了。」

柳奭起身行禮後,退了出去。皇后有個近侍太監,個頭矮小,名字叫做丁點兒,鬼小神通大,隨機應變,眼眨眉毛動,十分靈泛。武則天在皇后身邊當侍女時,就看中了他。他母親死了,一次給了他價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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