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奧仰泰坦波,1536年11月

自從維拉·歐馬消失蹤影后,士兵團團圍住賈伯曄,他在沸沸揚揚的群眾當中被拖往曼科的方院。安娜瑪雅、卡達理和曼科都消失了,賈伯曄感到自己宛如一隻隨波逐流,在急流中載浮載沉的籃筐。

當他進了方院的內院,所有的婦女都退下,僅剩他獨自一人待在四方噴泉旁。心跳不已的他,對剛剛死裡逃生猶心有餘悸。這時他腦中又回想起剛剛曼科和智者針鋒相對的犀利言詞,他再一次自忖,是否神秘的力量又一次讓他逃過一劫。

「所有的外國人都像你嗎?」

一個小男孩的黑色眼珠閃著好奇的光芒,約莫四五歲的年紀,大膽地打量著賈伯曄,絲毫沒有怕他的樣子。

「大部分的外國人都比我壞!」賈伯曄微笑地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啊?」

「賈伯曄。」

小男孩很嚴肅地想了想說:

「很奇怪的名字。你的名字沒有意義。」

「你們國家有人告訴我,我的名字指的是『美洲獅』。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帝圖·庫吉。我是印加國王曼科的兒子,以後我就是印加國王。」

「我相信你一定是個能力強大的國王,而且你會很寬容對待……」

但小男孩沒聽他說下去,衝到他父親身邊。曼科正在將軍大臣和士兵的護衛行列中走進內院。曼科笑著俯身接近他的兒子,賈伯曄看到他的動作里充滿了父愛的溫柔。過了一會兒,曼科立起身,賈伯曄重新在他臉上看到黑色眼珠里堅毅、敵視且不可侵犯的眼神。

「你跟我來。」曼科說。

在曼科身後,緊跟隨著安娜瑪雅和卡達理。他們陸續穿過皇寢的帷幔。

「唯一的君王曼科,」賈伯曄開口說:「我知道如果向你道謝,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我對你的感激是出自我內心深處。」

曼科看著他,沒說話。賈伯曄不敢看安娜瑪雅和卡達理的眼神。

「假如維拉·歐馬知道我所知道的事,你早就一命嗚呼了。」曼科終於開口說道。

「你知道什麼?」

「你們的軍隊已經抵達。一支強大的軍隊,由眾多的騎兵組成,並由皮薩羅兄弟之一所領導,還有上千名的叛徒協助他們。」

「鞏薩洛?」

賈伯曄的心跳無意中加快,說出這個該死的名字。

「艾南多。」

賈伯曄聳聳肩。

「你知道我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我不知道我對你了解多少。可是,對我面前這兩個人來說,你的生命是很珍貴的。你很幸運,因為他們也是我最需要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

「大家先坐下來。」

曼科在帝安納上坐了下來,賈伯曄、安娜瑪雅和卡達理站在曼科的跟前,房間內鋪了滿地原駝製成的背枕及小羊駝毛毯。火把的光芒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好像有一道金黃色的霧光掠過安娜瑪雅的容顏。

「我們的密探好幾天前準備攻擊時就得到消息了,我們當然要應戰,一網打盡,帶著存活的人質去見他們的總督,然後強迫他講和……」

「你搞錯了,曼科大人!」

印加國王的臉上閃過一抹怒氣。

「你認為我們贏不了?」

「勝利是無法預測的,雖然你並沒有多提……但我並不是要與你談這個。我要說,外國人不會走的。如果你與他們媾和,緊接在他們後頭,還有別人會來……你相信我,我對皮薩羅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他絕非輕言放棄的人。他絕對不會放棄的。」

「那就是他不了解我了。」

「唯一的君王曼科,我求你,這裡沒有人質疑你的勇氣。但你必須思索這個問題,如果你不願意變成另一個維拉·歐馬的話……你必須真切地評估西班牙人,以及他們軍隊的實力……」

「你住嘴!」

「我還是給你我歸納後的建議,不管你要不要聽。以一種尊榮的和平方式生活,默默地忍受任何的屈辱,拯救你所能拯救的人,並偷偷地教導一群年輕人學習如何掌握他們的武器……可是我說的不是劍、火藥,也不是馬匹……我說的是語言,他們的神祇,以及與其交流的方式。」

「我沒辦法這麼做。」

「曼科,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必須去做你認為必要的事。」

「我沒辦法照你說的去做……」

曼科好像在夢中,一直重複念著那句話,似乎從此他就得孤零零地面對一切。賈伯曄說得既熱切又誠懇。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只剩火把的光兀自跳動著。

不久後,曼科轉向安娜瑪雅:「卡瑪肯柯雅,你怎麼說?」

「曼科,打贏這場仗,不論你或我們都沒有別的選擇。可是,之後,你得聽聽智者的話。」

曼科不發一語看著她,然後又看看卡達理:

「那你呢?我的朋友,那你呢?石頭之神,你怎麼說?」

卡達理默然不答。曼科站起來走近卡達理,抓著他的肩膀。兩個男人用力地彼此抱了抱。曼科坐回帝安納上,然後說:「你們讓我一個人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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