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度門邦巴,1529年2月

「那隻美洲獅子對你說話?」曼科眼中閃著懷疑和驚訝的神情。

「小聲點兒,曼科……」保祿輕聲地提醒他的哥哥。方院內所有的人都睡著了,安娜瑪雅則眯著她那雙藍色的眼睛。

「我沒看見那個對我講話的人的外表,曼科。到底是人或美洲獅子,我無法告訴你。但是那個聲音的確是你父親萬亞·卡帕克的聲音,我馬上就認出來了,儘管這次他的聲音比那天拉著我的手說話時還大聲。」

「我父親摸過你?」

「他當時已經很老了,再加上病痛纏身……他要我抬起眼睛看著他。」

「所以你就看著他?」

曼科驚訝不已,眼神里充滿了天真,安娜瑪雅忍不住笑了出來。曼科比她年長一些,但是就心理和心靈方面而言,她比曼科成熟,因為她的生命里早累積了許多沉重的經驗。

「是的,我看見了印加王,」她小聲促狹地說,「而且我沒有死。或者我死過了一次,然後又回到這個世間來。」

「但是他的木乃伊呢?在哪裡?」

「我不知道。或許在神廟裡。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那是個秘密,最好不要費神去揭發。」保祿惋惜。

「有什麼關係,」安娜瑪雅笑著說,「重要的不就是讓你們的父親回到神廟裡,待在他的兒子和祖先身邊嗎?這不就是維持帝國和諧的唯一要素嗎?」

曼科雖點頭同意,但兩兄弟依然默不作聲,狀似正在猜測一個類似奇蹟的含義。之後,保祿溫柔地說:

「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

「這麼快?為什麼呢?」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曼科說,「我們的族人決定提早離開,以便與瓦斯卡爾在庫斯科會合……」

「我覺得您們的哥哥瓦斯卡爾似乎很急躁,急得想早點兒當上唯一的君王。」

保祿莞爾一笑,曼科不露聲色。他像長兄般溫柔地摸一摸安娜瑪雅手臂上發亮的肌膚。

「等他學會了你的功力之後,」他小聲地說,「你就得到他身邊去了。他將為此展開一場戰爭……」

「為我?太瘋狂了!」

「不,你能夠在各個世界裡來去自如,我們的父親對你講話、建議你——就是因為你在他身邊,阿塔瓦爾帕才能夠擁有如此偉大的神力……瓦斯卡爾根本受不了。」

「是的,」保祿悄悄地加入。「必要時,你寧願化為灰燼,也不要離開他!」

「維拉·歐馬已經告訴過我了。」安娜瑪雅低聲地回答。

內院里突然掉下一顆石頭,把他們嚇得跳了起來。

「有人在偷聽我們講話!」保祿低語。

剎那間,三個人的眼光全望向屋外漆黑空洞的黑夜。之後,曼科聳一聳肩,為火盆加了些木炭。

「絕對不要讓人看到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安娜瑪雅喃喃地說,「此時,任何事都可能引人猜疑!也許是古亞帕!」

「別提那個人!」曼科嘟噥,雙眼如向上躥燒的火苗般發光。「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和保祿都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他傷害你。」

「你不是向我們保證過要當我們永遠的朋友嗎?」保祿深情地問。

「是的,我是你們的朋友。」

安娜瑪雅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肚子里糾結著無數的感動。

「但是你們很清楚我們並非同一族的人。假如有人看見你們和我在一起,今後,那些庫斯科人恐將控告你們背叛。」

「那麼,」曼科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反駁說,「我們還是會說你是我們的朋友,因為你是我們的父親萬亞·卡帕克所信賴的那個人。」

他並沒有看著安娜瑪雅,猶豫了一會兒後,他接著說:

「還有,因為你很漂亮,我們都很喜歡你……」

「你們看!」保祿大叫。

火盆里的火苗突然燃燒起來,燒過裝著木炭的陶盆邊緣。在那道塗了赭紅色石灰的磚牆上,有幾個奇怪的、長形的、活生生的影子在跳動。安娜瑪雅馬上看出保祿用手指給他們看的那個東西。那是個小鳥的影子,它好像在跳舞,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頸子、鳥喙和頭部,還有它那拱起的尖角翅膀。是一隻大兀鷹!是的,是一隻翱翔在高空中,在月神瑪瑪·琪拉身邊的大兀鷹的縮小影子!

「照顧我們,大兀鷹,」安娜瑪雅張開雙手對著它喃喃自語。「保護我們,更祝福你能夠永遠展翅高飛。」

「阿塔瓦爾帕王子!」

安蒂·潘拉身上所穿的罩衫,是質地最細的毛料,讓人一眼便看見她豐滿尖挺的乳房輪廓。當她走上前時,深色的眼眸里閃著興奮,她低垂著頭,站在印加卧房的門口。

阿塔瓦爾帕對那名想趕走她的手下做了個手勢。這名守衛立刻彎身鞠躬,倒退著回到可以聽見噴泉潺潺流動的內院。

卧室里的擺設比神廟裡還金碧輝煌:金銀色的帳幔,藍、紫和鵝黃羽毛織成的掛毯,五彩繽紛的地毯等;幾座狹窄的梯形神龕里,鋪滿了葉片,分別供奉著一些代表男人、女人和羊駝的小雕像。另外還有一些陶俑,彩繪精美,仿自手持狼牙棒的戰士。左邊的牆上則掛著一件綴滿細小金色方格圖案的禮服,下方一張矮几上,擺著一個美洲獅頭造型的酒杯,它鼻部小巧,張著的大嘴裡斟滿了奇恰酒。幾盞火炬上搖擺不定的火苗,將酒杯上那幾顆兇狠的金色獠牙照得陰氣森森,好似整個彩繪的木頭酒壺都活了過來,隨時準備張嘴咬人。

躺在一張羊駝毛毯上,左擁右抱兩個女人,上半身只蓋著一塊黑白棋格相間的長衫,阿塔瓦爾帕將頭靠在手肘上。這麼一個普通的姿勢,加上他光禿的頭,前額只系了條頭巾,卻無損其臉龐上權威高貴的輪廓。人們勉強可以看到他那被撕裂的耳垂上並沒有戴著金色的耳環。

本來並不應該,但是安蒂·潘拉實在忍不住多看了幾秒鐘他的臉後才低頭請安。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比較吸引她,是這個美麗的地方,還是那個男人的眼神?他是如此的英俊,唇形如此的完美……

「有什麼事嗎,安蒂·潘拉?」他慵懶地問。

「有話要告訴你,偉大的王子。」

「半夜裡,在我休息的時候?我累死了!白天又長又悶。假如你竟敢無事打擾我的話,你將遭鞭笞之苦,驕傲的女孩。」

安蒂·潘拉的笑容里充滿曖昧:

「你就是喜歡我的驕傲,偉大的王子,不用等到天亮我便可以證明給你看……」

她那低沉的嗓音和下跪時臀部誇張的擺動總叫人心動。阿塔瓦爾帕馬上猜中她的心事。

他用右手撫摸著躺在身邊的一個年輕女孩的臉龐,指尖滑過她裸露的肩膀,輕觸她年輕的乳房。他微笑著命令:

「去找你們的姆媽,我想和我的妃子獨處。」

那兩名女孩馬上起身離開床鋪。隨後幾位宮女立刻拿布上前替她們遮擋裸露的胴體,此時四周響起幾聲竊竊私語。等室內再度恢複平靜之後,阿塔瓦爾帕端坐在床上,正視著安蒂·潘拉,說:

「過來,女人。」

安蒂·潘拉假裝害羞,故意跌坐在他的膝蓋上,好就近撫摸他。她甚至將頭低到草席上,拉起阿塔瓦爾帕的左手,親吻那個他戴在無名指上的太陽戒指。她的身上塗滿了芳香的番石竹油膏,臉頰上也擦了具有美白作用的杞子乳液。不知是真是假,她呼吸急切短促。她身上流露出一股貪婪的需求,和那個美洲獅頭造型酒杯的狠勁相呼應。

他敏捷地解開系著安蒂·潘拉身上那件寬鬆羊駝毛衣的腰帶,一塊紅色的布料隨即滑下。她赤裸著身子,低著頭。

阿塔瓦爾帕佇立不動,只一味地欣賞著她那絲質般完美無瑕的肌膚,她則重新站直,伸出雙手拿起矮几上那個酒杯,將它遞給王子。

正當他大口地喝著奇恰酒,用指尖撫摸著美洲獅金色的獠牙時,安蒂·潘拉趁機溜進床鋪,用草席將自己緊緊地裹住。

「你說得對,」阿塔瓦爾帕幹掉那壺奇恰酒後,嘆息地說,「這件事不必等到天亮。」

安蒂·潘拉將雙手伸進那件棋盤圖案的長衫里,輕輕地愛撫阿塔瓦爾帕光滑的胸膛。

「王子,我專程前來伺候你,而且還要告訴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什麼?」

「她背叛了你。」

受了酒精的催眠,阿塔瓦爾帕半眯著眼,雙眼無神,面無表情。他將美洲獅金色的獠牙對準安蒂·潘拉的額頭。

「就你所知,誰敢背叛我?」

「那個藍眼睛的女孩。我很驚訝地看見她和你哥哥瓦斯卡爾的那兩名兔崽子曼科以及保祿在一起。我聽見他們說,她準備將唯一的君王在駕崩前夕對她說的那番話透露給瓦斯卡爾和庫斯科族人。」

阿塔瓦爾帕停了一會兒,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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