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梅森坐在布萊德摩街二四二〇號住宅的客廳中。

渥倫夫人面向他坐著,淚眼似已哭乾。

梅森說:「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要你明確地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我要知道你和柯里斯特·吉頓的關聯為何,也要知道在你到達那座廢棄的商店後發生的事情。不要遺漏任何一件事,盡你的全力吧。」

「這會把我置於死地,」她說。「我合盤托出後,就再也不能面對渥倫了。」

「別傻了,」梅森說。「渥倫對你十分忠心的。」

「等我說出實情後,他就會改變態度了。」

「他不會的,」梅森說。「他在和你結婚以前,已經知道你的過去。」

她眼睛睜得大大地道:「他知道什麼?」

「知道你曾被審訊和開釋,也知道你和吉頓有關聯。」

「他都知道了嗎?」

「是的。」

「老天,他從何得知的?」

「賈德森·旺尼經過調查,得知你過去的背景。當渥倫發覺他已愛上你時,就感到你有意隱瞞過去的一些事,所以他要查出個究竟。」

「但他為何從沒告訴我這些?」

「他認為你會因事情密而不宣感到好過一些。」

「梅森先生,你並不是要讓我好過一些,才這麼說吧?」

「我所說的都是實話。」梅森說。

「噢,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她說著,淚水自眼中汩汩流下來。

「不要哭,」梅森說。「你沒有時間哭,也沒時間自憐了。」

「我並不是自憐,只是我想到渥倫,他一向對我多麼好啊。」

「好吧,」梅森說。「他是個大好人。現在告訴我所有實情。這是你目前最能配合他做的事了。」

她說:「我一向認為在道義上,我有義務為吉頓的四萬七千元負責。」

「你為他保管那些錢嗎?」

「老天,我沒有。」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感覺到警方當局會出其不意地找他麻煩。那時,四萬七千元存放在他的銀行帳戶中。他將錢取出後,放入保險柜中,並要我看管它。我害怕這麼做,因為我知道這其中有不軌的意圖。但當我抬頭看到吉頓先生時,我想,他是這麼好、這般清醒又性格機靈的生意人,以及……嗯,我從未想過——會是個惡棍。他將四萬七千元放入保險柜後,要我取出並拿去藏起來,但我並未照辦。那個晚上,盜匪就闖入辦公室,找到保險柜號碼,將四萬七千元拿走了。」

「若吉頓留著那些錢,」梅森說。「當局會將它充公,因為那些錢是不法運用郵件的所得。」

「當局也許難以證明這點,不過,無論如何,我未遵辦吉頓給我的指示,因為我不敢做,結果卻弄得他無法保住那四萬七千元。」

「所以當你得知他要出獄時,」梅森說。「你就打算賠償他這筆錢,是嗎?」

她說:「我先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生意人,長久以來,我陸續透過證券買賣存了一筆錢,並等待著柯里斯特·吉頓出獄的日子。我打算去找他,並告訴他:『我違背了你的指示,因此讓你損失那筆錢,使你沒法在出獄後立即有一筆可用的資金。為此,我籌了四萬七千元給你,以你的聰明才智,你一定能在短時間內運用這筆錢創造出財富。到時,你再將本金還給我就行了,我的先生對這件事也將毫無所悉。』」

「說下去,」梅森說。「發生什麼事?」

「我將錢放在我櫥櫃的一隻皮箱中,結果錢卻被偷了。也許是一位家僕乾的。但我卻沒法作聲,以免這件醜聞被抖出來,那將會……嗯,我知道渥倫無法忍受和那類醜聞牽連在一起,他很看重既有的社會地位與社交生活。」

「好吧,」梅森說。「你皮箱中的錢被偷以後,你怎麼做?」

「我儘速地把還能籌到的錢湊在一起,總數只有五千元。」

「你接到吉頓的消息嗎?」

「是的,他打電話告訴我商店的地址,要我開車過去。我告訴他,我準備了一些錢要給他。他說那個社區很破敗,並問我有沒有左輪手槍,我說我丈夫有一把,他說假若我隨身帶著大筆數目的錢,最好也帶著手槍自衛。」

「繼續說。」梅森道。

「我開車過去,毫無困難地找到地點。我把槍放在皮包中,走進那座廢棄的商店,見到吉頓,我十分驚愕他的改變。我褪去右手手套,打開皮包打算將錢取出來給他,我把錢放在桌上,以及……嗯,我不知道,梅森先生,究竟是他變了,還是我成熟了?從前我為他工作時,他是一位機靈、富吸引力、隨時迸出智慧火花的生意人。當我們在商店中交談時,我發現眼前這人竟是個厚顏無恥、逞口舌之能的自負之徒。他絲毫沒有誠意,並且……嗯,還打算利用這種關係來謀利。」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從前我為他工作時,很崇拜他,把他視為偶像……嗯,他以為可以把我操弄於股掌之間,並且……嗯,這就是諸多不軌意圖中的一項。」

「你怎麼做?」

她說:「突然間,我意會出整件事情的真正意圖,那是個令人十分憎厭的處境。我立刻拿起皮包,離開該地。」

「那麼槍呢?」

「我把它留在桌上,而我的右手手套大概掉在地板上吧,我想。因為我找不到了,說實話,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法思考,只能行動,試著儘快離開那兒。」

「你離開時,他還活著嗎?」

「當然,他活生生的。」

「你可知道那時的時間?」

「我只知道吉頓要我兩點十五分赴約,我也準時到達。我們只談了一、兩分鐘的話,很快地,情勢就變得十分令人難受——至少就我的觀點而言。在那種處境下,很難感受到時間的長短,梅森先生……他們說吉頓是死於我的槍下。」

「顯然是,」梅森說。「但他們還未找到證據。一旦他們有了證據,我將要進行交互訊問對質。」

「但是,那是在場的唯一一把槍了。」

「假若是你的丈夫射殺他,」梅森說。「那他應當被你們的槍所傷,但你丈夫告訴我,他沒有射殺他。」

「我丈夫不會為這種事情說謊的。」

「在謀殺案中,事件通常不按牌理出牌,迥異於一般的案件,」梅森說。「當一個人的生命遭受危害時,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渥倫夫人抑住淚水說:「你真的認為他有生命危險?」

「是的。」梅森說。

「那……那都是我的錯,」她說。「我……」

梅森說:「你要清楚一件事,渥倫夫人,覆水難收——在水流過下游注入湖泊後,你再也不可能要它流回原來的位置。該來的事情就讓它來吧。把心力集中於目前的事情,忘掉過去……你沒有把錢交給吉頓吧?」

「一分錢也沒有。」

「你是否告訴過他,說你準備了一些錢要給他?」

「是的,我在電話中對他提到。我說這筆錢的數目不如我打算籌的多,但這是在不驚動各方下,我所能籌到的全部數目了。接著,我開始向他訴說,我因為未遵守他的指示把保險柜的錢藏匿起來,而感到抱歉,但我也指出,若我保管錢的事實被當局查出,情況將會變得多糟——接著,我和他碰面,梅森先生,我從他的眼神意會到,他從前要我做的一切,不外是意圖讓我也涉入案中,使我倆能共同博取陪審團的同情,進而獲得開釋。結果,我們兩人遭到控訴的罪名如此迥異,以至於陪審團將我開釋,卻判了吉頓徒刑。假若遭受指控的事件分界不清的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頓然失去對吉頓的崇仰,他讓我覺得,他像是個別腳的演員。」

梅森說:「你不知道你和他談了多長的時間嗎?」

「只一、兩分鐘。」

「他沒告訴你,他出獄以來在做什麼嗎?」

「沒有。」

「你只接到吉頓這唯一的一通電話嗎?」梅森問。

「沒錯,在他被判刑至出獄為止的這段時間,我們完全失去聯絡,直到他打來那通電話,才再聯絡上。我得說他還是滿考慮我的立場的,他不願因這件事的曝光,而把我牽連進去。」

「當然,他不願事情曝光,」梅森說。「因為他要藉機勒索你丈夫。」

「他要……什麼?」

「他要勒索你丈夫,」梅森說。「這就是他的意圖之一,他……」

「噢,他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他不可能那麼卑劣的。」

「別愚弄你自己了,」梅森說。「他來我辦公室,要我向你丈夫拿錢,以財務資助他,換取他不曝光這件事情。」

她的嘴無力地張著道:「為什麼……這整件事是為了什麼!」

「你一點概念都沒有嗎?」

「沒有。」

「好吧,」梅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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