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傍晚時分,戴拉桌上的電話發出例行性的鈴響,戴拉持起話筒道:「什麼事?葛蒂。」剎那間,她的下顎下垂,眼睛睜得老大地道:「為什麼——在線上稍等一下,葛蒂。」

戴拉轉向梅森道:「有個自稱是柯里斯特·吉頓的人等在辦公室外面。」

「世事真難料,」梅森道。「我們必須承認吉頓先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物,無論如何,戴拉,叫他進來吧。」

「但是老闆,他——老天,他一定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所有的事情。」

梅森道:「他若將四萬七千元託付給蘿娜保管,當然會知道她的下落。假若他沒將錢交託給她,但仍當她是一名忠心的僱員的話,他極可能仍留意著她近況的種種,這就把事情弄得複雜了。」

「但你能怎麼辨呢?」戴拉問。「當他出現在這裡……」

「他既然來了,」梅森道。「就意謂著他握有較大的籌碼,來向我們攤牌。我對柯里斯特·吉頓的興趣愈來愈濃了,請他進來吧,戴拉,並示意葛蒂電洽保羅,要他安排一個跟蹤者,在吉頓踏出我的辦公室時就盯上他。」

戴拉向話筒道:「我馬上出來,葛蒂。」掛上電話後,戴拉便消失在門外。不一會兒,她帶著一位年近四十、身材良好、衣冠楚楚又面帶微笑的男士進來。

「這位是梅森先生。」

吉頓並未伸手行握手禮。

「你好,梅森先生,」他道。「我不知道你對我所知有多少,但我相信你知道不少,我可以坐下嗎?」

「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我知道你的事?」梅森問。

「根據事實所做的推論。」

「你能告訴我是根據什麼事實嗎?」

「恕我無法奉告。」吉頓說著,身體朝向椅子後面挪移坐妥,並以他那雙被環境訓練有素的銳眼迅速地朝辦公室四周掃瞄一遍。

「梅森先生,」他平靜地說。「你知道我是個騙徒。」

「的確。」梅森道。

吉頓補充道:「是政府為我冠上騙徒標籤的,我的那群好陪審團也同意政府的說法。」

「然後呢?」梅森問。

「為我換來在聯邦監獄服刑,外帶極少的休假。」

梅森搖搖頭,露出所謂同情的姿勢。

「在我經營事業的過程中,我與政府所謂的『正義』交鋒,那時有位名叫瑪格麗特·尼利的美麗女子為我工作。」

「據我所知,她並未涉入案件。」梅森道。

吉頓笑道:「政府原本也打算定她的罪,但罪證不確鑿。陪審團開釋了她,卻治了我的罪。政府起訴我們兩人,可能就是出於惡意,因為他們覺得陪審團在證據薄弱的情況下,為安慰自己的良心,會開釋其中一人,而定罪另一個。」

「你看起來似乎沒有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梅森道。

「我看起來當然不在乎,」吉頓說。「那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在過去幾年學到許多教訓,梅森先生。其中一件就是千萬別做任何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

「的確。」梅森道。

「在諸多事情中,我了解到這個世界在文明外衣包裹下,仍被適者生存的原則所主導,在求生的戰場上,無情冷血的人要比依據黃金律行事的人佔有生存的絕對優勢。」

「我了解了,」梅森道。「但你還未讓我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

「多讀報紙是很有用的,」吉頓道。「尤其是社會版。我留意到晚報上一則有關賀拉斯·渥倫——一位夙具名望、有為的商人,舉辦一場非正式社交聚會的消息,與會賓客都因佩利·梅森和他美麗的秘書戴拉·史翠特小姐的到場,而感到無比興奮。」

吉頓順帶向戴拉鞠躬致敬。

「報紙還提到,」吉頓繼續說下去。「我想這消息可能被你漏掉了:這位著名的律師平時因為忙於法律事務,很少有時間出席社交聚會,因此更受到客人的奉承。」

「的確,」梅森道。「我沒看到這則消息。」

「那是一則非常有趣的消息,」吉頓道。「首先,考量瑪格麗特·尼利就是現任渥倫夫人的事實,再考量你極少參與社交聚會,卻與你的秘書雙雙出席該項晚宴,即可得知你的出席必有某種正式理由。再者,從比較自我的觀點來看,我揣測你出席該項聚會,可能和我甫出牢籠有關。假設渥倫夫人要請教你,她大可到你辦公室找你就好了。若是渥倫先生要和你商談,他應當會打電話給你。但你卻以客人身分出現在渥倫家,這顯然意謂著他們付錢找你前去進行暗中觀察。」

「在我們這一行,」梅森道。「我經常察覺到,如果預設前提來推論,極容易發生謬誤,而且幾乎一定會導致錯誤的結論。」

「那當然呀!」吉頓叫道。「你知道,我早就曾因為這類錯誤而被出賣過,所以我避免去蹈同樣的覆轍。無論如何,讓我們再回到正題上去吧,梅森先生。」

「怎麼繼續?」梅森問。

「當局急著找出瑪格麗特·尼利的下落。他們似乎認為我知道答案。當然,過去數年以來,我所有的通訊信件都被嚴密檢查過,我不怕寫信給別人,同樣也不介意別人來函給我。但我將一些訊息深埋在腦中,使那些好追問的政府官員挖掘不到丁點情報。你相信嗎?梅森先生,在我被捕前沒多久,政府當局暗示說我已將四萬七千元現金藏於某處,好在出獄後再行得手。他們還揣測另一被告——瑪格麗特·尼利可能受指示,為我保管現金的全部或一半。以你的社經地位與安逸的生活,我不認為你能想像得出政府的調查人員是多麼的無禮與傲慢。」

「我從未注意過。」梅森道。

「政府當局的調查人員對你所用的手法,當然不同於他們用來對付一個因郵件詐騙而被定罪的人的手段,你可能無法意會到這一點。」

「罪名是詐欺嗎?」梅森問。

「那只是其中一條罪狀,他們控告五項罪名,但開釋了其中三項,好讓他們看似公正無偏,然後就定了我兩項罪名。詐欺構成了我的主要罪狀,是因為當局想把我的秘書也拖下水,好當眾誹謗她的名聲。還好老天有眼,她能在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必定十分聰慧,才有辦法做到這點。」梅森說。

「她是很聰明。」

「或是她有一個很聰明的朋友。」梅森直率地說。

「也許吧,」吉頓附和道。「你介意我抽煙嗎?」

「沒關係。」

吉頓以手勢婉拒了梅森隨手遞來的香煙,並從口袋中取出細長的雪茄,點燃它,仰身向後坐妥,並以溫和的微笑回報梅森。香味顯示出雪茄系高級品。

「用你的法律頭腦考量,」吉頓道。「無疑地,你知道我來此的目的。」

「我寧願由你開口告訴我。」梅森說。

「那太露骨直接了吧?」

「戴拉小姐和我經常遭逢這種情況。」

「我知道,但是露骨的表達方式太不夠藝術了。」

「至少到目前為止,你用的方式還滿藝術化的,」梅森道。「所以可以相互扯平了。」

吉頓嘆道:「好吧,既然談到問題的重點,我就說吧。如你所知,政府當局竭盡所能地把我扣在監牢,直至最後一刻才釋放我。」

梅森默默無言地看著眼前這位男士。

「我被定罪後,當局就告訴我,若能繳出四萬七千元,刑罰就可以減輕些。在我被判刑後,他們又說吐出四萬七千元就可增加我保釋的機會。」

「這些條件你都沒接受嗎?」梅森問。

「都沒接受。」

「為什麼?」

「因為,」吉頓道。「我對四萬七千元的下落毫無概念。就算我想要付錢,也付不出來。」

「現在你既然已獲釋了,」梅森說。「我想政府應該沒興趣再追問這筆錢了吧?」

「你在開玩笑嗎?」吉頓問。「我獲釋後,當局的幹員還是對我糾纏不已,寄望隨著我的腳印找到那筆錢,然後撲個正著,發出勝利的大笑。實際上,他們會對我說:『吉頓,你打敗不了法律的,你以為長期服過牢役後,就可出來坐享那四萬七千元。現在,錢在我們手上,你卻服了監刑,哈哈哈!』當然,他們還會讓所有獄中服刑人知道這則消息,誇大宣傳不可和法律對抗的事實,把我當成幸災樂禍的取笑對象。」

「所以,他們正跟蹤你。」梅森問。

「哦!是的。」

「他們跟蹤你到這兒來嗎?」

「當然。」

「我了解了。」梅森皺眉說。

「我推知你已掌握到重點了,」吉頓笑道。「梅森先生,我已盡量用技巧性的手法向你解說了,雖然我的開頭顯得太過露骨。當政府和惡棍打交道時,他們都以為對方是低能。所以他們派人跟蹤時,經常很天真。就拿我的例子來說吧,他們明目張胆地安排一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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