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郝家集 2

郝盛仁聽來人說自己的孫子掉到了山縫中,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如紙,連招呼都沒打就跟著女人往外跑。郝哲榮見此情景和庄蝶使了個眼色,跟著他們也出了村長家。此時外面已然亂成一團,他們跟在一群身著白色杭紡襯衫、黑色寬腿褲配布鞋、斜背步槍的年輕人後面順著山坡往山上跑。庄蝶琢磨著這群人八成是負責村裡治安的巡查隊了。

郝家集建在兩山夾一溝的山溝里,無論往左還是往右都是上山路,所以他們越走山路越窄,到最後乾脆沒有了路,完全是憑藉蒿草和突兀的山岩往上挪,直到眼前人群聚集,跑在前面的郝盛仁突然放慢了腳步。

「村長來了,村長來了……」大夥往兩邊閃開,將一片空地袒露在庄蝶面前。她凝神瞧去,只見山石荒草中一條尺余寬的裂縫蜿蜒而上,一直通到更高的山頂,好像一個巨人站在半空對著大山劈了一斧子似的。一個女人正坐在地上號啕大哭,隱隱從縫隙里傳來小孩子的呼救聲。

「怎麼了?」郝盛仁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二保和我上山摘野果,一個沒留神就掉到這裂縫裡卡住了。」女人哭道。

「不是不讓你們上山嗎?」郝盛仁額頭青筋暴起,目眥欲裂。這時旁邊一個像幹部模樣的人小心地過去告訴他,這縫隙特別狹窄,他孫子被卡在縫隙中,離地面約二十米,成年人根本下不去。

「那怎麼辦?讓他餓死?」

「這……」幹部搓著手說道,「依我看找個七八歲的孩子可能能下去,要不然瘦小的女人也成。」

「女人、孩子哪有這個膽量和力氣?」郝盛仁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這時縫隙里孩子的哭聲更大了,聽聲音他的年齡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庄蝶心念一動,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了看縫隙,見隱約能看到孩子的影子,心裏面多少有了點兒底。

「村長。」庄蝶站起身,信心滿滿,「我能下去把孩子抱上來,你們用繩子把我繫上就行。」

「你行?」郝盛仁疑惑地問。

「沒問題,我從小就騎馬打球,不僅身體靈活而且還有力氣,絕對能完成這個工作。」

郝盛仁身邊的幹部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庄蝶,一百二十個不相信的樣子。好在村長這時候已經亂了方寸,猶豫片刻就答應了庄蝶的請求。只是她身邊的郝哲榮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扭捏再三才同意給庄蝶拉繩子。

於是庄蝶在幾個巡查隊員的幫助下,腰裡系著繩子滑了下去,她咬著牙左手拉緊繩子,右手扶著山壁一點點地接近目標,最後幾乎是用身體貼著兩側岩壁的時候才看到已經哭得險些斷了氣的二保。此時他用絕望的眼神木然地望著庄蝶吃力地抱起他,然後用力將繩子拽了拽。

上面的人開始使勁了,在這個要緊關頭,庄蝶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二保,生怕他第二次掉下去。當庄蝶落地時,她幾乎已經虛脫了。好在有人第一時間接過了孩子。

人群開始騷動,安慰聲充斥著耳鼓。庄蝶感覺全身軟得像沒骨頭一樣,疲憊地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驀地抬起頭才發現周圍一個人都不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竟走得乾乾淨淨。庄蝶喘著粗氣站起身,慢慢順著原路往山下走,迎面正遇到郝哲榮從對面趕來,臉上充滿了喜色:「村長答應你留下了,讓你先住馬寡婦那兒。」

「謝謝你。」庄蝶高興地說道。她是真心歡喜能在這個世外桃源留下,也希望能在這兒度過人生最美好、最獨立的一段時光。她對郝哲榮、對村長郝盛仁甚至對所有人的印象是那樣美好。

按照村長的安排,庄蝶在第三天開始就去了校辦學堂教孩子們念書。這裡的學堂是新式學堂,以西式教學為主,只有一個女老師。庄蝶的到來讓孩子們真正有了接觸外面世界的機會,他們跟著庄蝶學舞蹈、學唱歌、學騎馬、學算術,轉眼一年就過去了。

這一年裡,郝哲榮與庄蝶的關係從遮遮掩掩發展到光明正大,村裡的每個人都想當然地把他們看成一對。逢年過節有什麼活動的時候,庄蝶都跟著郝哲榮到小十字街廣場參加。

直到有一天,郝盛仁突然把庄蝶從學堂叫到自己家的客廳。

「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實話?」郝盛仁嚴肅地問道。

「您說什麼?」庄蝶不知道郝盛仁到底知曉了什麼,心裡惴惴地問道。

郝盛仁冷笑一聲,說:「你看看這個。」說著話他將一張紙丟了過來。

庄蝶拿起紙看了一眼,發現這是張方天仁發布的通緝令,上面寫道:此女二十三歲,化名於蝶,有確切消息稱其已流落至我省境內,請各治安局所予以關注,若發現其蹤跡務必第一時間彙報方帥得知。上面則是大張的庄蝶照片。

「這是誰拿來的?」庄蝶驚恐地問道。

「方帥發布的通緝令,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我真的不是逃犯,我也不認識他。」庄蝶咬著嘴唇,半晌才悠然地說道,「我父親就是庄成尚庄大帥,我是她的女兒庄蝶。」她說到這裡看到郝盛仁閉著眼,只好繼續說道,「我父親和方天仁是死對頭,一直打來打去互有勝敗。前一陣兒方天仁與我父親見面商談停火的時候看到了我,就說想要娶我當他的三姨太,沒想到我父親竟然同意了。」

「你真是逃婚出來?」

「嗯。」

「原來是這樣。」郝盛仁點了點頭,突然冷哼了幾聲,「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大敗,如今連省城都快丟了?」

「不可能,我父親熟讀兵書,打仗一向喜歡佯攻偽退,兵敗是常事,只不過卻是先假敗再真勝。」

「這次方大帥的部隊已經開進了省城,你父親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我得將你交給方大帥。」郝盛仁說著就要招呼人,卻被庄蝶一把拉住了衣袖:「村長,你別把我交出去。」她幾乎要哭聲來,「我父親和方天仁打了十多年,不可能沒有仇恨。若他真敗了,我落到方天仁手裡恐怕也活不下去了……」說著話她哭了起來。

郝盛仁想了想,就讓她先回去了。本來庄蝶以為過幾天等事情有所緩和再和他商量。誰知道這位村長顯然沒有為她隱瞞身份的理由,於是很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她是庄成尚的女兒,更嚴重的問題是庄成尚此時兵敗如山倒,甚至傳言已經自殺了。

庄蝶在村裡才樹立起的威信就這樣在父親的傳聞中消弭得一乾二淨,甚至開始有人在背後議論誹謗。她知道再待下去恐有危險,於是開始準備如何離開郝家集。

自從他們談話後,郝盛仁再沒有找過她,只是那馬老婆子開始如影隨形,想必是得了跟蹤的指令。庄蝶思來想去,覺得在村裡只有得到郝哲榮的幫助才能順利逃脫。

「你必須幫助我離開郝家集,我要去省城證實傳言的真偽。」庄蝶找到郝哲榮,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真的打算離開?」郝哲榮驚訝地問道。

「是的,你和我一塊兒走嗎?」

「我還有家人在郝家集,我不能離開他們。」

「那你幫我離開。」

「我怎麼幫你?」

「今天晚上你過來,想辦法把馬婆子拖住。」庄蝶說。這是她想了很久的主意,如果郝哲榮同意的話,趁村長還沒完全起疑心,她覺得自己還有希望離開。

可是郝哲榮卻猶豫了:「我要冒很大風險。」

「難道為了我冒這一點兒風險也不值得嗎?」庄蝶說道,「就算是我們相戀一場,你也應該幫幫我。」

「你也說我們相戀一場,可我連你的手都沒怎麼拉過。」郝哲榮陰冷地凝笑著走近庄蝶,「如果你同意,我就幫你。」說話時他的手已經開始不老實了。

對於郝哲榮,庄蝶其實是有一點兒感覺的,她說不清這到底是喜歡還是愛戀,但這個能說會道的男人的確給了她不少欣慰。所以當郝哲榮答應幫助她並衝上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反抗,只是天真地以為憑著自己的付出能離開郝家集。

可是庄蝶錯了,現實沉重地打擊了她。

當晚,郝哲榮再沒有出現。約定時間推開馬婆家門的,是村長郝盛仁和全副武裝的巡查隊。

於是,庄蝶被囚禁了起來。

之後庄蝶被餓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郝盛仁才出現在囚禁庄蝶的村盡頭的空房中。他端著水和乾糧走到庄蝶面前,獰笑著得意地走近。

庄蝶驚恐地望著村長,彷彿看到一頭猙獰的巨獸。緊接著,這頭巨獸粗暴地撕開了庄蝶的衣服,一言不發地佔有了她。然後他將飯丟給庄蝶,滿足地離開了。

從始到終,他們沒說一句話。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從庄蝶眼中落下,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父親就遇到如此禍事。一年來的點點滴滴化作無限的悲傷湧上心頭,她痛哭著睡著了。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又從西方落下。庄蝶麻木地躺在地上,每天能做的只有以淚洗面和面對郝盛仁的肆意凌辱。她麻木了,甚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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