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郭偉剛坐在自己的車上,臉色晦暗,圓睜二目緊盯著李偉不放,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似的。李偉則一邊開著車,一邊輕鬆地點了根煙:「你別這麼看我,我只是在複述鄭顧傑的話。」

「他真這麼說的?」

「對,說的時候聲音特小,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說不準。」李偉打開天窗,任憑淡藍色的煙霧徐徐穿過。郭偉剛望著他略帶得意的神情,知道這次是李偉贏了。其實之前在孫嚀家碰頭的時候,他們仨人一致認為事情結束了。誰知道李偉做事認真,非要弄明白孫玓霖經常去東站老房和那個租客的始末緣由。就這樣,竟撕拽出這麼大的一個線索。

那個鄭顧傑最後一句話怎麼說來著:「我只能說這麼多,希望李警官不要再逼我了。」怎麼聽都有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按照李偉的說法,當時的情景是鄭顧傑已認準李偉是某特殊機構的警官在執行任務。換一個角度講,當時的情景就是變相的審訊,而李偉和鄭顧傑的關係則是警員與嫌疑人,況且這個嫌疑人對警員還心存畏懼,按理說是非常好的形勢。

可就算這樣,在這種必須要交代的情況下,鄭顧傑竟還能如此乾脆地拒絕?郭偉剛毫不懷疑李偉的問審能力,要知道對於曾經辦過多起大案、要案的刑警隊長來說,面對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醫生的心理狀態,與老叟戲嬰兒沒什麼區別。那麼,最大的可能是鄭顧傑個人或家人的生命財產受到了威脅。除此之外,郭偉剛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念及此處,他心裡一陣煩悶,本想就此把事情結束,給孫嚀一個交代,誰承想問題越扯越多。

窗外景色如畫,燈光搖曳間,淡淡的霧霾開始隨著夜色氤氳在城市的上空。遠處的北鳶山重巒疊嶂,山影隨著行駛的汽車而竭力展現著自己魁偉的身軀;中間銀帶般的清水河上,霓虹燈連成一片,遠望去宛若一爿夜空中閃耀的五彩寶珠;而面前迅速閃過的,除了被拉成一線的汽車尾燈,還有街邊鱗次櫛比的店鋪光芒,明亮異常。這匯在一處的燈光照在車裡,將李偉叼著香煙的面孔映得輪廓分明,也將郭偉剛心底殘留的陰暗徹底埋葬。直到此刻,他才決定不再囿於現狀,要將問題徹查清楚。他亦相信這是李偉最期盼的事情。

「那就把這難言之隱弄明白,看看他到底說的是真是假。」說完這句話,郭偉剛很想知道李偉的打算,遂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李偉看了郭偉剛一眼,神色很奇怪:「昨天在鄭顧傑那兒的時候他就不太正常,好像明顯在隱瞞什麼事情似的。我那會兒就琢磨著得空一定得去他家看看,和他家人聊聊,也許就能有所發現?」

「行,那現在就去吧,反正也沒事。」郭偉剛說著話從汽車后座上取過一個帆布手提袋,輕輕拍了拍,「這裡面有一個亞馬遜的Kindle閱讀器、一部iPhone 6手機和一個iPad 2,都是孫玓霖留下的。昨天孫嚀才交給我,這方面你懂得比較多,抽時間看看有什麼線索沒有。」

「我知道了,你打開我手機備忘錄,看看那個鄭顧傑的地址,我昨天在醫院查到的。」李偉邊說邊用手比畫了一下,忽然之間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前幾天咱們去保險公司,張勇最後和你說什麼來著?」

「最後?」郭偉剛凝神想了想,才明白李偉說的是什麼,「你這思維跳躍夠快的,我都快跟不上了。當時他就和我說田雲峰是不是精神有問題。看那意思,小夥子憋心裡好久了,沒敢說。」

「有點兒道理,就是現在關於田雲峰的信息還是太少。你問問孫嚀,要是她不清楚,就找君林物流的何紹傑何總了解了解,他不也是和孫玓霖一起創業過來的老人嗎?」

「孫嚀估計不知道,我這星期天就去找何紹傑,你不是要去小江京鎮嗎?咱倆正好分頭行動。」郭偉剛說著話時李偉已經開著車到了鄭顧傑家的小區外面,抬頭看車上的時間正顯示下午五點,還沒到鄭顧傑下班的時間。

鎖好汽車,郭偉剛和李偉根據地址找了兩圈才來到鄭顧傑家的樓下。這是一個治安良好的新小區,環境優美,風景如畫,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區里亂停亂放的汽車太多,著實影響美觀。郭偉剛他們敲響屋門的時候,位於某棟十七層的房間里似乎隱隱傳來女人的喝罵聲。

「誰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戴著圍裙打開了里門,她手裡還端著個面盆,看樣子正在做飯。隔著防盜門,看到郭偉剛兩個人,她愣了一下:「找誰啊?」

「這是鄭大夫家嗎?」

「是啊,您是?」

「我是橋南區刑警隊的,這是我的證件。」郭偉剛主動將警官證從防盜門的小窗口遞了進去,然後說道,「我們想找鄭大夫了解點兒情況,是關於他一個病人的。」

「他還沒下班,要不然你們去醫院找他?」女人接過證件看了兩眼又很快還了回來。郭偉剛隨即提議想要進屋去等他,於是女人很不情願地打開了防盜門。這時候他們才發現門關處站著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兒,他正抱著輛玩具汽車抽泣。

「對不起啊,我剛才正在罵他,不做作業就只知道看電視。」女人說著讓小男孩兒進裡屋,請郭偉剛他們在客廳坐下。李偉見狀說要看房子,跟了進去。

「您是鄭大夫的愛人吧?」郭偉剛打量著裝潢考究的房間問。

女人大大方方地坐下,笑道:「我姓陳,叫我小陳吧,我在市財政局工作。」

「哦,工作忙嗎?」

「還可以,年底事情才比較多。」小陳說著從冰箱里拿出煙盒給郭偉剛點了根煙,「我們老鄭平時工作忙,每天都七點以後才能回家。」

「孩子上幾年級了?」

「五年級了,都是我接送的。」

「成績還行吧?」

「別提了,一點兒都不聽話。這不老師剛才又把我叫去了,老鄭什麼忙都幫不上。我這又帶孩子,又要抽時間照顧老人。」說到家裡的事,小陳彷彿有一肚子苦話要訴。郭偉剛探頭往屋裡看了看,沒發現有其他人:「是你的父母嗎?」

「我父母已經去世了,現在就剩下老鄭的母親了,也就是我婆婆。」

「她身體不好?」

「哦……」聽郭偉剛問起自己的婆婆,小陳突然尖叫了一聲,「我火上還坐著鍋呢,我先去看看啊,郭警官。」說著話她起身就去了廚房。這時候李偉從屋裡走了出來,示意他離開。郭偉剛見李偉胸有成竹,便知道有事,找了個理由和小陳打了招呼後,二人便離開了。下樓的時候郭偉剛才問:「怎麼了?」

「有個線索,我們去看看。」李偉輕描淡寫地說。

郭偉剛知道他不會說謊,說道:「我也發現點兒狀況。」

「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問不出什麼的。」李偉說著已經開車帶郭偉剛離開,朝市郊駛去,「小孩子不會撒謊,問大人不如問孩子呢。你知道不,昨天我和鄭顧傑聊天的時候,說到精神病人,他的反應特別大,我就和孩子聊了聊精神病的話題,也多虧他父親的書架上有不少這類的書。孩子和我說他奶奶有精神病。」

「他真這麼說的?」

「就這個意思吧,還讓我保密,說他爸媽不讓說。」

「怪不得這個女人一聽見我問就找借口離開了。」郭偉剛憤憤地說道。李偉冷笑一聲,用下巴朝鄭顧傑家點了點:「你沒見那孩子兜里裝著一塊乾淨手絹嗎?肯定是用來擦眼淚的。我琢磨著是不是他媽老罵他?這能不能說明鄭顧傑他媳婦的心理壓力很大,脾氣不好。你說是什麼原因才導致她成這樣的?按理說他們家的經濟情況還不錯,不至於像個怨婦吧?」

郭偉剛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這麼說她心裡有委屈唄。鄭顧傑他媽在哪個醫院呢?」

「沒在醫院,住在孩子他老叔家。鄭顧傑哥兒倆,有個弟弟。」李偉說完問郭偉剛有沒有熟人打聽打聽鄭顧傑的弟弟住什麼地方。郭偉剛歪著腦袋想了想,躊躇道:「他弟弟叫什麼?」

「鄭忠傑,自己開了個公司,賣財務軟體ERP一類的東西。」

「等我,我查查。」郭偉剛給局裡熟人打了個電話,二十分鐘以後得到了回覆:全市有二十多個叫鄭忠傑的人,但和鄭顧傑有交集的只有一個,兩個人均是一九九二年從塞北市紅旗橡膠廠家屬樓遷出的。

「看來就是這個鄭忠傑了,現住址是南華雲頂小區。」郭偉剛說話的時候,李偉已經在驅車前往南華雲頂小區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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