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星期天,難得姑娘、兒子兩家都要來吃飯,李大媽老兩口兒早早就張羅上了。想到孫子、外孫都愛吃餃子,李大媽特意買了韭菜、蝦仁準備回家包三鮮餡兒餃子。她提著東西從超市出來又換了一趟公交車,還沒到家的時候就已經累出了一身汗。眼瞅著離七月份還有一個星期,天氣卻已和往年三伏天一樣炎熱。路過小區門前的時候,保安室新來的河北小保安叫住了李大媽。

「李大娘,有個人找你。」這孩子來塞北市時間不長,普通話說得不太標準,還帶著濃濃的老家味兒。李大媽抬頭看了一眼,就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夥子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看年齡,這人也就是三十齣頭,穿著時下年輕人流行的藍白相間運動休閑裝,肩膀上背了個男士單肩包,正沖著她微微笑著:「李大媽,您好啊。」

「你找我?」因不認識這人,李大媽的戒心多少提起來一點兒。小夥子很自然地沖李大媽點了點頭,指著身後的小區問道:「您是住在鐵園小區19號樓2單元302室吧?」

「對,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孫嚀的表哥,我叫李偉,她說給您打過電話來著。」

「哦……」李大媽拍著腦袋搖了搖頭,「你看我這記性,她昨天中午是打來過電話,說你要來。」說到這兒,她和小保安點了點頭,帶著李偉進了小區,邊走邊說,「說委託你來了解了解他們家租戶的情況?」

李偉見李大媽東西多,拿得有些吃力,連忙上前幫忙拎了兩個塑料袋,回道:「對,這不是孫總和大姨都去世了嗎?警察和保險公司都要調查取證,我正好作為她的家人把孫總的遺產啊、留下的東西或資料什麼的整理整理,東站的這套老房子也算。」

「應該的,應該的,你說這人怎麼說走就走了,我前一陣兒還見過他呢。」李大媽說著話就帶著李偉來到了樓下,他們經過樓下一個小乞丐身邊,李大媽一邊掏出鑰匙開樓層防盜門,一邊說,「他說他是過來收房租的,我們還在樓下聊了幾句。」

「既然您住在他們家對面,那孫總的親戚,就是租他們家房子的人,您應該見過吧?」李偉好奇地問道。李大媽點了點頭,帶著李偉爬上三樓,指著301室說:「這不,就這間,田雲峰一直住著,不過我有一個多星期沒見過他了。他說他是孫玓霖的什麼親戚,和他口音挺像的,長得也像,不過說的不是普通話。」

「方言?」

「對,應該是山西口音。你知道龍山縣挨著山西,那邊的人說的都是山西話。這人比孫玓霖高一點兒,可能他眼神不好,長年戴著墨鏡。嘴唇上面留著小鬍子,這裡還長個了痦子。」李大媽說著就在自己右臉的顴骨位置比畫了一下。這時李大媽的老伴兒老李頭把兩個人迎進屋,給李偉端了茶,也坐在他們身邊聽。李偉從包里取出一個仿牛皮紙的筆記本,將李大媽所說的逐條記下,才問道:「他和您經常說話嗎?」

「說得少,最多就是打個招呼。」

「最近沒回來?」

「可能是,反正自從我們聽說孫玓霖出事後就沒再見過他。」

「他在塞北市幹什麼,您知道嗎?」

「說是在三泰保險公司跑保險,也在孫玓霖那個公司上班。」

「那孫玓霖經常過來嗎?」

「來得不多,一般每個月來一兩次吧。」李大媽說到這兒,她身邊的老李頭好像想說什麼,就輕輕地用手指捅了捅她,李大媽面帶慍色,用下巴點了點李偉。老李頭遂笑道:「有件事我覺得奇怪,她老不讓我說。」

「您說吧,咱們都是自己家人聊天,又不是警察辦案,怕什麼?」李偉笑著鼓勵道。

老李頭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說這個孫玓霖雖然把房子租出去了,可每次來他都自己用鑰匙開門,你說奇怪不?」

「那有啥奇怪的,人家是親戚,房子又不是租給了外人。」李大媽搶著白了老李頭一眼,插話說道。老李大張著嘴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說關係好,他倆吵架吵得那麼凶咋解釋?」

「他們還吵架?」李偉好奇地問道。這次李大媽和老李頭卻難得地一致起來:「吵,經常吵。」兩個人說完這句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李大媽搶過了話把:「有時候我們不知道孫玓霖什麼時候就來了,和田雲峰吵得不可開交,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經常吵到半夜,然後就突然沒聲了。」

「吵什麼能聽清嗎?」

「聽不太清楚。」這次是老李頭說的,「雖然他們吵架的聲音很大,可畢竟在隔壁,況且那個田雲峰的山西口音挺重的,不過每次的原因應該都不太一樣。有幾回嚷嚷著好像是因為錢的事。還提到了個人名,應該是欠他們錢,田雲峰讓他去要,孫玓霖不敢去,大概這個意思。」

「什麼人名?」李偉問。

「林羅,是這個人沒錯。」老李頭歪著腦袋想了想,「這個名字是孫玓霖說的,說了好幾次,挺清楚的。」

說到這裡,老大媽突然把頭往前伸了伸,壓低聲音說道:「孫嚀從小是我看著長起來的,是個好孩子,這麼多年也沒忘了逢年過節來看看我們,我就和你說。」說完這句話她還小心地往外看了看,「這個人怕不是好人。」

「您怎麼說?」李偉似乎很驚訝的樣子。李大媽連著嘆了好幾聲,說道:「我不止一次聽這個田雲峰說過要殺了林羅,雖然是用山西話說的,可這殺誰幾個字還是聽得清楚的。」

李偉笑了,擺手道:「那也許是氣話呢。」

「可三更半夜地出去,早上再回來,就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事了吧?」李大媽似乎有些後怕,說話的時候讓人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聲音在微微發抖,「他經常半夜出門,然後早上才回來,我有好幾次早晨出去跳廣場舞的時候見他從外面回來,不像什麼正經人。」

「你這是瞎猜,別沒根據地亂說。」老李頭有些不滿意地對老伴兒發著牢騷。李偉點了點頭,問有沒有過什麼人來找過田雲峰。李大媽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有一次過年,他老家的媳婦還帶著孩子來過。」

「哦,您見到了?」

「見了,都是農村來的,好像挺苦的,看哪兒都新鮮。當時這個田雲峰還開著車帶他們玩了幾天,溫泉、遊樂場啥的,我還和那個女的聊過天。她說他們也好多年沒見過面了,一直只知道田雲峰在城裡打工給家裡寄錢,這次趁孩子放假過來看看。」

「他們是龍山縣哪個鄉的,您知道嗎?」

「沒問,就是看著挺樸實的。」李大媽說著嘆了口氣,「要說這個田雲峰來塞北市也好多年了,老婆孩子就來過一次。」

「女孩兒男孩兒?」

「小姑娘,十歲了,在老家上小學。我還給了她一個我孫子替下的鉛筆盒呢。」李大娘說著指了指廚房,「當時他們還給我家送了點兒核桃。」

李偉點頭翻了翻手中的筆記本,又問這個田雲峰在這裡住多長時間了,老李頭搶著說道:「他是2010年春節後搬來的。這個人出現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是誰,孫玓霖也沒說過,後來社區給他打了電話,我們才知道他把房租給田雲峰了。」

「除了偶爾遇到打個招呼外,田雲峰和周邊的鄰居們有沒有來往?要說也住五六年了,平時就不打個麻將、買個菜什麼的?」李偉好奇地問道。

李大媽搖了搖頭,慢吞吞地說:「這人神秘得很,早出晚歸的,平時和誰也不來往。對了,我還想起個事來。」說到這裡她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我和你說,你告訴孫嚀,他真不是好東西。」

「到底是什麼啊,大媽?」李偉顯然被李大媽的話吸引住了。就聽她繼續道:「前一陣,有一天早上我出去鍛煉,就聽田雲峰在樓道里打電話,電話里他就說殺人啥的,我當時就想報警,可這個老頭子非說人家在拍電影。」最後半句顯然是李大媽說給老李頭聽的。

老李頭見李大媽指責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臊眉耷眼地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為你好。」

李偉深深地吸了口氣,問李大媽記不記得他在打電話時說了什麼內容與他通電話的那個人的稱呼什麼的,李大媽搖了搖頭,忽然沖老李頭指了一下:「當時他在裡屋準備去送小孫子上學,也聽到了,小孫子還說那人名字挺有意思,對吧?」

老李頭聞言連聲答應,說道:「對,他說那人名字是個啥吃的來著?」說完兩人互相對視,但就是想不起來,一時屋裡沉寂下來。

「要不然我們再……」李偉剛想打破靜寂說點兒什麼時,老李頭突然像中了彩票一樣一拍大腿:「我想起來,當時我們小孫子說『打電話的那個叔叔在和冰激凌說話』,我就說別瞎說,然後就領他走了。好像這時候田雲峰也進屋了。我還記得他那天打電話的時候,雖然有山西味,但不是很濃,還琢磨他普通話有進步了。」

「對,是冰激凌。」李大媽笑著給李偉續水,「你說我這腦子,說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了,超市裡還給孩子買過,挺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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