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

吃飯的時候,班海拉著幾個朋友給張勇分別做了介紹,哥兒幾個開懷暢飲,顯得好不熱鬧。其實就班海本人來說,孫玓霖的事對他來說毫無吸引力,無論孫玓霖的死因是什麼都和他無關,更何況他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面了,能談得上什麼感情?只是張勇的到來能給他本已乏味至極的生活增添一點兒樂趣,有個理由和媳婦告假宿醉卻已是極好的事情了。

班海這哥兒仨都是酒膩子,不用別人灌就能把自己喝多了。所以一開席老馬就紅光滿面地站起來和班海拼酒,把剛才對張勇的許諾都扔到了腦後。直到張勇又提起孫玓霖時,幾個人才想起這位來自塞北市的保險公司經理是來調查案情的,於是這才把主題引到正軌上。

老馬先說話了,他端著杯子聲若洪鐘:「張經理,咱們幹了這一杯,我給你爆乾料。我告訴你,我們家以前就在孫玓霖家後巷,廚房的窗戶對著窗戶,連放屁聲都能聽見。」說著話,他和張勇喝了杯酒,抹著嘴唇繼續說道,「我小學時,是和孫玓霖、班海一個班,而且我們兩家是世交。我聽說以前孫玓霖家的條件還不錯,是外來戶,雖然窮點兒,但大多數人那時候都不富裕,所以小鎮上每戶也處得挺好。像我們家、孫家、趙老師家、王教授家的孩子們都是從小互相瞅著長起來的,誰家包頓餃子、炸幾個江米面油炸糕都互相送點兒。」

張勇聽得可能有些迷糊,疑惑地看了班海一眼問道:「你說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是我們出生之前,解放以後不久,孫玓霖他爸爸孫衛軍小的時候。那會兒孫玓霖他爸還不叫孫衛軍,叫孫洪軍,衛軍是後來改的。趙老師家只有兩個孩子,就是趙老師和他妹妹,趙老師叫趙海羅,他妹妹叫趙辰辰,他比他妹妹大九歲。他是在十八歲那年,也就是後來那個著名的摩納哥王妃結婚的第二年,從中專畢業分配到小江京鎮中心小學教書的。後來困難時期家家戶戶都吃不飽飯,趙辰辰和孫衛軍還有我爸都是一個年級的,互相幫襯著才渡過了難關。而且趙辰辰和孫衛軍初中畢業以後還好過一陣兒。」

「這麼說以前他們幾家關係都不錯?」

老馬點了點頭,喝了口酒道:「我聽我爸爸說困難時期家家都難,就趙老師他媽在鎮機關食堂工作,可能有點兒富裕糧食。所以,剛工作的趙老師把我們家、他們家、老孫家,一共十多口人接到他家吃飯,當時大夥在一起整整吃了一年半,你說這得多好的關係?」

「還有這種事?」

「對啊,要不然為啥後來孫衛軍和趙辰辰好了,兩家人誰都沒反對?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趙辰辰死的時候肚子里都有了。」

張勇聞言臉色微變,眉頭緊鎖地問道:「你沒搞錯吧?」

「這事不光我知道,他們都知道。」老馬說著往班海等人身上一指。

班海見張勇面帶困惑,遂應道:「咱們不是說孫玓霖的事嗎?他爸爸那代人我就沒提,而且我也知道得不多。反正孫衛軍和趙辰辰的事,倒是鎮上一大半人家都清楚,我們這代也是聽老人說的。」

「那後來兩家緣何交惡?趙辰辰又是怎麼死的?」當張勇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老馬等人立時變得扭捏起來,或支支吾吾,或語焉不詳,直到班海見氣氛有些尷尬了,忙出來圓場:「孫衛軍的事情,我們真知道得不多,張經理要想知道還得問親身經歷過的人,現在最能說清楚這事的,我估計除了趙老師就是於博士了,你有條件可以找找他。」

「於博士是誰?」

「我們小江京鎮出來的老教授,叫於惠海,今年也有七十多歲了吧?不過他這幾年一直在他姑娘那兒住,他姑娘現在在北京,所以他現在回來的時候也少。」班海說道。

張勇點了點頭,問起於博士的其他事情時,幾個人卻都想不出什麼,老馬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要是我們家老爺子在就好了,這事他都門兒清啊。」

「您父親怎麼稱呼?」

「我爸爸叫馬顧城,北京開亞運會那年就去世了。」老馬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抬起頭問張勇,「你怎麼不問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事?」

張勇一愣,繼而點了點頭笑道:「光顧說孫玓霖他爸爸的事了,這事你聽誰說的?」

「怎麼你不相信啊?」老馬漲紅著臉,似乎對張勇的懷疑有些憤怒,「我在塞北市做醫療器械的生意,馬宇姚他妻妹正好在中德友誼醫院上班,我們處得還不錯,我是聽她說的。」說到和馬宇姚妻妹關係的時候,老馬暗紅的臉上驀地多出幾分得意,班海在邊兒上暗暗一笑,心裡說,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張勇可能也注意到了老馬的神態,淡淡地點了點頭鼓勵他:「你繼續說。」

老馬吃了兩口菜,抹著油乎乎的嘴道:「孫玓霖那方面不行,林羅這幫人和他關係又近,況且孫玓霖他媳婦長得還挺好,你說誰不近水樓台呢?」

「你剛才和我說你知道林羅的艷遇就是指她?」

「不光是她,我聽說林羅和孫玓霖的前妻也有一腿,但具體細節或孰真孰偽就說不清楚了。」老馬說完這番話又停下想了想,繼續說道,「你知道他們怎麼認識的不?」

「誰?」

「孫玓霖和林羅他們哥兒幾個?」

「你說說。」

「我告訴你啊,這個孫玓霖也不是一般人。我聽馬宇姚他妻妹說,孫玓霖剛轉到他們學校的時候長得和女孩兒一樣,長得清秀,人又老實,經常被人欺負……」說到這兒,他打了個嗝兒,停頓幾秒鐘方道,「當時他們三十九中最牛×的人就是『大霸王』林羅,和趙津書、馬宇姚號稱『三害』,他們看見孫玓霖也時不時欺負他。那會兒三十九中有個漂亮的女生是校花,家裡條件好,父親是檢察院的頭兒,沒人能動。林羅當時一直在追這個女孩兒,但就是追不上,當然他也不敢硬來。後來有一天晚上,林羅他們仨人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鋪喝酒,孫玓霖突然進去和林羅說:『我能幫你聯繫上劉倩。』劉倩就是那個校花。孫玓霖的話把林羅哥兒幾個嚇了一跳。好在後來孫玓霖還真幫上了這個忙,不過後來劉倩還是和林羅分手了。」

張勇就坐在班海身邊,他伸頭往張勇座上瞅了一眼,看到他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東西,最後一條是「劉倩」兩個字。這時候跟他們一塊兒來的唯一瘦高個兒,也就是班海的發小杜秉龍說話了:「孫玓霖和咱們一個年級,人家小時候,後來卻發了財,自然很多人都氣不過。上次同學聚會就有人說孫玓霖都能這麼有錢,咱們混得還不如他。當時就有人說了一句話,把先前那人噎得夠嗆。」

「說什麼了?」

「孫玓霖能給林羅當狗,你行嗎?」杜秉龍壓低了嗓子,故意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繼而又道,「其實他們都錯了,我覺得孫玓霖是想在林羅那兒找點兒溫暖,找點兒家的感覺。或者……」他夾了片醬牛肉放到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道,「力量!一種可以安慰他自己的力量。」

「看不出杜哥內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來,我敬你一杯。」張勇說著端起杯子給杜秉龍敬酒。杜秉龍笑著指了指班海說道:「小學時候班子也牛×著呢,帶著我們幾個人也號稱班上的『二王』。當時孫玓霖就跟班子示好呀,他倆考試前後桌,孫玓霖就主動把試卷給班子抄,鬧得有一陣班子也排前幾名……」

杜秉龍說到這兒,班海可能覺得沒意思,笑著過去攔他,杜秉龍一推他,繼續說:「後來趙軍軍放學攔著孫玓霖,非要騎著孫玓霖回家。當時咱們班哥就在孫玓霖身邊啊,帶著兩個兄弟就那麼看著趙軍軍一伙人,他們二話沒說,嚇得扭頭就跑了。」

「扯淡吧『杜驢』,我怎麼沒記著有這種事?」班海黑著臉說道。

「你佔了便宜當然不記得,這也是為啥孫玓霖到哪兒都想找靠山的原因。那個林羅不是啥好鳥,只是有點兒關係能幫忙。我聽說剛去塞北三十九中的時候,孫玓霖還想和社會上的人有來往,只不過後來被他爺爺攔住了。」

說起孫玓霖的爺爺,張勇又在本子上記了點兒什麼,然後問他們,有誰知道他後來的情況,這時候一直在邊兒上默不作聲的肖維城說話了:「老孫頭家窮,山西來的,做過工人,有一陣兒被遣返回山西,後來第二次回來就在鎮上做篾匠,老來得子,就孫衛軍一個孩子。後來老孫頭到塞北市以後,聽說去了什麼輕工局下屬的一個毛紡廠工作,沒幾年就得癌症死了。那會兒孫玓霖還沒上高中呢,幸虧廠里的鄰居看他可憐,給老孫頭評了個什麼先進,他分了筆錢,一直到大學畢業。」

「哦,這麼說孫玓霖也沒什麼背景。」

「他要是有背景的話,同學們還能不服氣?也就是林羅太不爭氣,要不然真輪不到他。」杜秉龍說道。

「我爸爸說那些年論成分出身,老孫一家是全鎮最紅的家庭,根紅苗正。要不然為啥孫衛軍那麼猖狂呢?拿出身當借口,整個兒就是一個神經病拉了一群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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