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埃勒里·奎因揭幕

埃勒里·奎因沉思了好一段時間。而後,他抓起印表機上的十頁紙,撕了個粉碎。

他怒視著一言不發的打字機,打字機也依然回敬以沉默。

電話鈴響了,埃勒里像抓到救生圈似的奔了過去。

「別對我吼!」電話里的聲音低沉,充滿痛苦和怨氣,「我可是過得相當開心。」

「爸爸!我對您發火了嗎?我正好思路卡住了。百慕大怎麼樣?」

「陽光,海水,還有數不清的沙子,連警棍上都沾滿了。我想回家。」

埃勒里·奎因堅決地說:「不行。這次旅行花了我好大一筆錢,不把每分每厘都賺回來絕不能回家。」

奎因探長深深地嘆了口氣。「你總是控制我關心的一切。我算什麼,一個廢人?」

「您只是操勞過度了。」

「一點兒迴旋餘地也沒有?」奎因探長滿懷期待。

「好好休息,放鬆,忘記一切,這就是您的任務。」

「好吧,好吧。我的小房子里正熱火朝天地玩著馬蹄鐵遊戲,我也去玩一會兒吧。」

「就這樣,爸爸,我明天會打電話問您戰績如何的。」

埃勒里·奎因掛上電話,又開始盯著打字機。情況依舊。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繞著桌子踱步。

突然,門鈴響了。

「錢在桌子上,自己拿。」埃勒里叫道。

可是來人並沒有照做。他穿過門廳,闖入了這個正在冥思苦想的大男人的視野。「是你?」埃勒里咕噥了一聲,「我以為是送外賣的那個小夥計。」

格蘭特·埃姆斯三世,一個有著典型權貴階級腔調的上流人士,穿著質地上乘、價格不菲的布克兄弟西裝,朝酒吧走去。

他把一個巨大的馬尼拉紙信封放在吧台上,拎起一瓶威士忌和一個酒杯。「我也是來送東西的,」埃姆斯宣布,「這可是比你的五香熏牛肉重要得多的東西。」他邊說邊坐在了沙發上,「埃勒里,你的威士忌相當不錯。」

「我很高興你喜歡這酒。帶著酒離開這裡,我正在工作。」

「我要求享有你忠實讀者的特權。我可是對你的每個故事都爛熟於心。」

埃勒里·奎因低吼著:「都是從你那些酒肉朋友那裡聽來的罷了!」

格蘭特邊倒酒邊說:「朋友,別那麼不友好。你一旦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肯定會向我道歉的。」

「你到底有何貴幹?」

「送東西啊。你剛才沒有聽我說話嗎?」

「送什麼?」

「就是杜松子酒旁邊的那個信封。」

埃勒里·奎因轉向那個方向,格蘭特又擺手讓他扭回頭。「大師,我堅持把這個秘密第一個告訴你。」

這時門鈴又響了,三明治外賣送到。埃勒里噔噔走到門廳,一邊大口嚼著三明治,一邊回到客廳。

「格蘭特,你為什麼不去找份工作?去你父親的冷凍食品廠,哪怕就是打個雜,總之什麼都可以,只要離開我這裡。我告訴你,我得工作。」

「不要轉移話題。」格蘭特三世說,「你不吃猶太泡菜的,對嗎?我瘋狂地愛吃這個。」

埃勒里·奎因遞給他一片猶太泡菜,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好吧,該死的。讓我們早點兒結束這件事。你要告訴我什麼?」

「事件背景是這樣的。昨天下午我去曼徹斯特參加了一場宴會。」

「一場宴會。」埃勒里有點嫉妒地重複。

「游泳,迷你網球,就是那些事情,沒什麼特別的。」

「大多數人都有在工作日下午工作的壞習慣。」

「你別想讓我為那種蠢話而感到內疚。」這個花花公子說道,「我正在為你服務。我得到了一個神秘的信封,按照指示送到貴府。」

「誰的指示?」埃勒里仍然沒有去看一眼那個信封。

「我也不知道。我準備走的時候,在捷豹汽車的座位上發現了它。信封上寫了幾行字:『請轉交給埃勒里·奎因。』我猜想一定是某個人對你太敬畏了,而不敢親自交給你,而且非常確定我們之間有著不朽的友誼。」

「聽上去無聊透頂。格蘭特,這就是你要說的?如果我現在陪你玩這種小兒科的遊戲,我就該千刀萬剮。交稿的期限就像刀架在脖子上。還是去隨便騙騙你身邊的某一個姑娘吧,好嗎?」

「這個信封,」格蘭特像運動員似的站了起來,取回了信封,「就在這兒,按時交貨,從我手上到你手上。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需要我做什麼呢?」埃勒里刻薄地問。

「我不知道,這是一份手寫的原稿,看上去非常舊。我想你應該看看。」

「想必你已經看過了?」

「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所在。作為你忠實的老朋友,我必須得檢查一下這是不是一些可能毒害眼球的東西,甚至是色情文學。」

埃勒里·奎因極不情願地掃了幾眼信封上的字。「女人寫的。」

「我發現內容很正常,不過,」格蘭特轉動著酒杯繼續說,「正常,但很不平常。」

埃勒里·奎因喃喃自語:「一個標準信封,可以裝下十一張八開半的紙。」

「我發誓,埃勒里,你是一名天生的書記員。你不準備打開信封嗎?」

埃勒里·奎因解開拉扣,拿出一個大大的硬皮本,樣式老舊,封面上印著「賬本」兩個字。

「好吧,」他說,「這看上去可真夠古老的。」

埃勒里·奎因打開這個賬本,或者說是筆記本,看了第一頁,睜大了眼睛。他翻了回來,讀了一遍,又翻了回來,再讀了一遍。格蘭特在一旁看著,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的上帝,」他叫道,「這像是華生醫生親筆寫的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探案故事手稿。」

「你說這是真的嗎?」

埃勒里·奎因銀色的眼睛閃閃發光。「你已經讀過了,你怎麼看?」

「我很難懷疑這不是真的。」

「你熟悉華生的文風嗎?」

「我,」格蘭特欣賞著玻璃杯中的威士忌,說道,「我可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埃勒里·奎因、愛倫·坡的崇拜者,我確信這是真跡。」

「我的朋友,你的判斷未免下得太早了。」埃勒里皺著眉頭,瞥了一眼他的打字機。打字機好像離得遠了點兒。

「我以為你會很激動。」

「如果這是真的,我當然會很激動。但這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福爾摩斯故事。」埃勒里匆匆翻閱著書頁,「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這看上去是一部小說,一部遺失的小說。」他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

「我從三歲起就不相信聖誕老人的故事了。而格蘭特,你天生相信聖誕老人與你同在。」

「你的意思是這是偽造的。」

「我並沒有這麼認為。但是如果要下注的話,賠率一定是天文數字。」

「可為什麼有人要做這麼麻煩的事?」

「有人願上天堂,有人願下地獄,道理是一樣的。」

「那麼你至少讀讀第一章吧。」

「格蘭特,我沒有時間!」

「為了一部新的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小說?」格蘭特回到吧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我會安靜地坐在這裡等著你的。」他坐回到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真見鬼!」埃勒里怒氣沖沖地瞪了好一會兒筆記本。然後,和他父親一樣,長長地嘆了口氣,坐下來開始讀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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