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五夜 結果:第二話

我面帶微笑,軟糯的甜意裡面包裹著厚重的情緒。我朝裡面瞟了一眼,一個女人髮髻散亂,卡子掉在地上,隱隱約約透光的襯衣里胸罩歪歪扭扭,低著頭伏在桌面上手裡慌亂不安地翻著文案。

丈夫手上搭著外套沖裡面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你繼續忙。」灰著眼睛繞過我往出走。我輕輕跟在後面。街道上的光昏暗,他的背影看起來緊張疲憊。模糊不清。我走快兩步挽上他的胳膊。他甩開了。

我停了下來。旁邊是呼啦啦黑暗一片的樹林。風穿梭其間,發出詭秘的聲響,植物也會哭泣的。不信你就聽聽看。他定住,轉過身來不耐煩地看著我:「不是說喝湯嗎?還不走。」我抿抿嘴:「跟我來。」他踟躕了一下還是跟著來了。

我在樹林里抓狂,撕扯,崩潰,哭塌,捶打,他還是一動不動,定定地站在那裡,任由風從縫隙間吹過,漠然地咬著牙注視猙獰著的我。我繞到他後面。腳踢到了一個東西。是白天來樹林打理樹木的護林人留下的砍刀。我掂了起來架在他的脖子上,威逼他跪下來。他還是硬挺挺地站著,彷彿早已習慣了一般。

我手硬了幾分,潺潺的血液細細地流出來,他皺皺眉頭還是不動。我的眼睛黯淡了。忽然之間的失去讓我沒有了理智。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的失去。

我把刀刃切到他喉嚨的時候,他嗚咽著:「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愛情。給你。」

我嗷地號了一聲,手裡緊握著砍刀重重地用力砍過去。

樹林里霎時驚起一片被嚇醒的鳥兒。

他應聲倒地,腦袋連著一些碎骨和皮肉滾落在一旁,喉頭噗噗地冒著血。我一刀刀鈍鈍地砍下去,他的四肢漸漸分離。我跪下來滿手鮮血地撫著他的面龐,看見瞳孔一點點散開。

我親吻他無數次真誠,卻一次背叛的眼睛。

我拿起砍刀手腳並用地在地上挖著坑,忙活了很久很久,終於出現一個人形大小的坑。

我把一寸寸土捧起來,他被一寸寸掩埋,彼此埋葬了悲傷和愛意。再不見了的留戀。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像極一個紅衣搖曳的女鬼,披頭散髮,滿面血淚痕迹。掛著一身的悲傷在風裡遊盪。

幾近清晨的時候我回到家裡。默聲洗澡換衣梳妝。把臟破的衣物丟進火盆統統燒掉。接著平靜地做了一頓平日的早餐。

然後我叫陽陽起床,她懶懶地爬起來抹抹眼睛,忽然用小手撫在我的眼角:「媽媽,你多了很多皺紋。」

聽見這句話,我渾身抖了一下:「媽媽沒睡好。陽陽乖,起床洗漱吃飯,我送你到學校。便當給你準備好了。中午要記得自己拿出來吃。對了,爸爸去外地出差,陽陽在家要聽媽媽的話。」

她點點頭跳下床噔噔地跑了出去。我站在院子門口,看著她一步一回頭地望著我上了校車。我回頭坐在客廳里撫觸牆上的照片。淚水這時才掉下來,一夜的驚恐和委屈霎時綻放。

傍晚泗陽背著書包砰砰跑進門,一個人悶不吭聲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一會兒又在院子里竄來竄去,我早已習慣了她這個樣子,於是只是搖搖頭鑽進廚房開始忙活。

我端著做好的飯菜往客廳走,穿廊里。泗陽正在給海棠樹苗澆水。

不。是潑水。很重很重,一桶水涼涼地潑上去。小樹弱不禁風。

我放下東西走了過去:「陽陽,這是棵小樹,你這樣澆這麼多水會淹死它的。」說著我便想從她手裡拿過水桶。

誰知,陽陽嘩的一把推開我,力氣之大讓我難以想像。我險些坐在地上。她一聲不吭地繼續澆水,很多很多很多。

我站在後面咬著嘴唇盯著她,忽然。

她轉過頭,眼角的餘光散落詭譎的光芒:「它不需要很多水。可是爸爸需要。水越多。爸爸就長得越快。」

我普通一聲坐在地上。渾身顫抖地爬過去胡亂刨著。濕漉漉一片。黏糊糊的黏土蜇傷我的手指。

終於,我看見了頭髮。陽陽的小書包散在一邊。裡面鮮紅一片。

她對我眨眨眼:「你說,我要是把爸爸的胳膊換著位置埋起來,會種出和芭比娃娃一樣的樣子嗎?不是你說的種什麼得什麼嗎?」

我張大嘴巴愣在原地,抓住陽陽的肩膀拚命搖晃:「你看見什麼啦?這些……你都是在哪裡找到的?!」

陽陽並沒有抬頭,只是低著頭專心致志地澆水:「我醒了。就聽見你關門的聲音。就跟著出去了。」

警察正是這個時候紛紛擁入家門的。

他們把手銬給我戴上,陽陽站在門口,靠著木門,滿臉都是土。

她的表情是淡漠的。和我,一樣。

邱曖曖拽住仇慕名的衣領,把他拉至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你這些天持續給我講這些故事是想要告訴我,我根本生不出優良品種嗎?」

仇慕名沒有惱。只是嘗試著撥開她的手輕聲說道:「不。我是想告訴你,和《結果》里一樣道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像你這般女子唯可生出如你一樣的孩子。」

「我怎麼了?」邱曖曖鬆手。

「你很好。好到特異的地步,以至於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你就和木小桶一樣,患有先天缺愛症。然後需要很多很多的愛,然後需要很多很多的毀滅,來完成對愛的需索。」仇慕名帶著諷刺的語氣,是在挑釁了。

邱曖曖保持沉默。

仇慕名還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說著:「所以不管是什麼時候,你的天性裡帶有強大的破壞欲,你原先的職業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破壞別人有的,藉此來填補自己的空缺。如此往複,走向極端。可是……問問你自己,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嗎?」

邱曖曖突然找到了有力的反駁切入點:「他(她)可以像你,不一定非要像我。」

仇慕名心念,自己是個什麼人自己再清楚不過,如此這般,這個孩子倒是真的可以留下了。並且他希望看見他(她)長大,出落成和自己一樣的狠角色。在前赴後繼的愛里繼承他的事業。

於是,仇慕名準備改變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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