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夜 暴晒之後,再不關風月:第三話

暴晒之後,再不關風月。再沒有柔情。再沒有似水。

只剩下腐敗的氣息和死人乾涸的雙眼。

詩話把拋在野地里的碎屍一塊塊拼好,接著在地上一手一腳地挖著坑,挖到雙手鮮血直流也才挖出個淺坑。她把一抔一抔薄土蓋在上面,直到再不見那被曬得變形了的表情。

夏盡秋去,剛剛入冬的陽光都那麼凜冽。

三太太產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哭聲響亮,隔壁街都能聽見。劉員外頓時拋開前些日子的恥辱,笑逐顏開。

老二臉色更陰沉了,傻兒子還張手要糖吃。要要要。要個鬼。一邊咒罵著一邊拽著傻兒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醒來一摸床,傻兒子不見了。「媽的,又做死去了啊!鬼玩意兒。」老二嘴裡罵罵咧咧地爬下床叫丫鬟尋找少爺。

兩個人找了找院子什麼都沒找到。這才急了。趕緊報告給員外,發動了全家的家丁翻天覆地地找,就差拆了門板地磚。連水井都打撈過幾遍也一無收穫。

這邊還在忙活,那邊晚上三太太的小兒子也不見了,老三噗的一口吐了血仆倒在床頭,整個劉家像是籠罩在一層灰色的氤氳里。

劉員外蒼老的面容更加蒼老,一生的蹉跎歲月上又被強行加蓋了熬人的年歲。終究還是尋子無果。

老二變得瘋瘋癲癲,終日咬指甲吃頭髮。老三則在月子里氣虛受驚一命嗚呼。老大臉色冰冰不言不語。

夜裡做噩夢驚醒的劉員外也只得拉住大太太的手嗚嗚哭泣,老了老了倒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外縣前不久開了一家臘肉店。店主是個如狐媚子一樣的單身妖媚女人。沒有手指甲,但是膚如凝脂,面帶桃花,引來大批男食客光顧。加之她的風乾肉味道獨特鹹淡適中特別下飯。所以很快打響了名堂。

這天大太太對著愁容慘淡的劉員外說:「老爺最近胃口不好。前些日子小紅回家省親,這次回來特地帶了她家鄉那邊一家有名的鋪子的臘肉給我,說是特別下飯,我這就叫她蒸了去。」

劉員外翻翻眼:「隨你。」

午飯菜式剛一上,傻二太太就沖了上來,抓起一塊肉就塞進嘴裡:「好吃好吃……」

劉員外看看瘋了的老二苦笑著搖搖頭,順手叨起一塊臘肉放進碗里就著米飯下咽:「嗯。還真挺下飯。」

大太太冷笑著並不動筷,老爺回過頭向著她:「阿容你怎麼不吃?不合口味?」

「最近家裡多舛,我求佛拜神,只吃素。」

「哦。也好也好。」

「對了,那間臘肉鋪子叫什麼名號?」

「小四。」

「還挺怪。」

「這事兒,真挺怪。」

「這是霸道的毀滅。至深的仇恨。」邱曖曖隨口說了一句。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苦大仇深。」仇慕名拿著筆繼續在書上寫寫畫畫,依舊不讓她看。

邱曖曖不服氣:「只准你說不准我說?不要忘了,你的故事是講給我聽的。我保留有評價的權利。」

她的眼睛還是不自覺地朝本子上望去,一股衝動張了張嘴:「喂。你一直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有這麼多的故事?別說什麼蒲松齡狐狸精的。」

仇慕名激靈地把本子收起來壓在自己的身下:「狐狸精是你說的。」

邱曖曖面色沉下來:「你又岔開話題。」

她不理他了,徑自走到浴室的門口,把一隻碩大的澡盆拖出來,那澡盆上已經長滿青苔,踩上去,幼滑。

仇慕名發問:「你搞這麼個東西幹嗎?」

「淹死你。」邱曖曖沒好氣地說著氣話,接著自己放了滿滿一盆熱水,脫了衣服鞋子鑽進去。她把頭沉在飄滿了泡沫的水裡,隔著水牆,她隱隱約約聽見他說著一些什麼,不甚明晰,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過來,纏繞在耳際。

他說:「我喜歡接觸那些有故事的人。如同你一樣,有著這樣或那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故事。快,快告訴我你的故事。」

邱曖曖猛地把頭從浴盆里伸出來,水花濺了一地,她看過去,仇慕名儼然坐在燈光下寫著什麼,又好像從來沒說過任何言語。

仇慕名忽然停下手中的筆,轉過臉來:「你不是好好地在水裡猜測我在幹什麼嗎?突然又冒出來想怎樣?」

邱曖曖語塞,她看見今天早晨他們在院子里逮到的那隻小蜥蜴正伏在他的膝頭,它背上疙疙瘩瘩的皮令人不悅。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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