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夜 雙皮奶

她做甜點的手法一流,那些各式各樣的甜點總是能令他讚不絕口。他尤其喜歡吃她做的雙皮奶,滑溜溜的口感妥帖至極,入口即化。

他們已經結婚兩年,尚無子嗣。

他的家人漸漸不願意了。怎麼說,他也是家中唯一的單傳子男。但是他說他們覺得還早,尚不想要孩子。

其實,是她有病並不能生育。多少個日夜,她都伏在床頭垂淚,他走過來安慰,繼而沉默,兩人心中苦不堪言。

他的家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了真相,他們沒有孩子其實是因為她不能生育。於是更不願意了。他被召回家中開家庭會議,激烈的爭執之下父親只說了一句:「真不行就離!香火重要!」

他驚在那裡,心裡百轉千折,上下迂迴。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那麼賢惠,想當初戀愛之時她是多麼無怨無悔地付出,辛苦攢錢幫助自己在外苦讀,艱辛守候,等他出頭之日回來迎娶。這樣俗爛的劇情卻是這麼多年來他心頭一直的牽掛。這才剛剛結婚兩年。

他離開父母家裡就去了酒吧。對著聒噪的環境獨飲。手心手背的選擇不能平衡,他心頭的擔子越來越重,壓抑得他喘不過氣。燈酒相映,他的臉漸漸迷紅。

他們開始了冷戰。她坐在床頭。他醉倒在床尾。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他已經不再吃她做的雙皮奶,而更傾向於木然地吞咽辦公室里的工作餐和外賣蛋撻。

他終於還是出軌了。對象是在酒吧里喝酒結識的啤酒妹。啤酒妹雖工作低賤,但性格單純活潑,直爽潑辣,青春可愛。

她坐在飯桌前等他回來。飯菜已經熱了兩遍。直到深夜一點他仍然未歸。她看了看錶,僵硬地站起來把所有的飯菜都倒掉。

啤酒妹很快有了身孕。他還沒有提出離婚。只是在外面找了一間房子,把情人安頓好時常來看。他回家的次數更少了。即使回去了也是和她面對面吞咽完飯菜就匆匆出門,通常都是她剛剛從廚房端出做好的雙皮奶,他就已經影蹤全無。

啤酒妹臨產了。他甚至通知父母來到醫院。雖然這並不光彩,父母看著剛出生的孫子還是露出了笑容,算是默許。

她躲在醫院走廊的拐角,眼神遊離神情凄愴。

出院之時他把啤酒妹送回出租屋,那裡先雇了一個保姆照料,約定晚上就和父母一起搬過去,然後就去了律師事務所。

她幫他收拾好行李,坐在飯桌前等他回來吃最後一頓飯。

氣氛沉悶不悅,離婚協議書就放在旁邊,她一邊看著他吞咽一邊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心裡不是滋味兒,始終沒有抬頭。吃完拿起協議書就起身準備走。

她坐在座位上沒有動:「你很久沒吃我做的雙皮奶了。吃最後一次吧。」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點點頭坐下。

她去廚房端出雙皮奶放在他面前。他端起碗抿了一勺,大顆眼淚掉進去,多麼熟悉的味道呵。

她一動不動:「你知道我這個雙皮奶和一般的有什麼不同?」

他抬起頭迷惑地搖了搖。

她笑了。那笑容異常冷艷。他才看清楚她今天穿了華麗的晚禮。那是當年他們結婚,婚宴舉行時她招待賓朋穿的衣服。鮮艷非常。

她笑著說:「因為我的雙皮奶真的是雙皮奶。」

他還是不太明白。

她慢慢站起來:「一大一小,兩個人的人皮熬的膠湯味道怎麼樣?」

他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拿起勺子在碗里快速攪動著,想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突然,他的勺子絆住了什麼。他抖著手把勺子慢慢從碗里拖出來。

她乾笑兩聲,但那笑聲聽起來又豐沛異常:「他們正看著你呢。」

那是幾個眼珠子。被洗鍊得泛了白。

這個時候電話響起。他木訥地接起電話,另一隻手嘩啦啦打翻了碗勺,眼珠子滾到腳邊。「喂?……」

「啪嚓」。手機瞬時落地斷成兩半。

電話那頭。父母正倒在一堆警察中間,看著慘死的母子痛哭。

仇慕名不無沉重地說著:「她要他的情人和孩子都看清楚,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邱曖曖覺得這句話很有分量,是呵,他是一個負心的人,可是女人往往都以為自己的男人把自己當做獨一無二的尤物。

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尤物,如果個個都是尤物,那麼也就沒有「尤物」這個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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