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夜 華麗的宴席

我已經注意這個女人很久了。她厚唇而大手,翹臀,眼睛是吊梢的大杏眼,眉毛一叢叢的潑辣,鼻樑直挺,鼻尖微翹,腦門微凸,額寬。喜穿黑絲襪,咖色套裝,胸前緊繃繃。××寫字樓里來來去去的一員,從不見其與誰同伍,喜歡去六街45號的珍菌王,喜食各類蘑菇。周身散發孤傲氣質。誘人清甜,多汁,是一顆熟透了的李子,即刻掉下來,兀自生,兀自亡,異常落拓。

我想,她在床上一定叫得很爽。

這天我終於現身,穿著棉質T恤,卡其色休閑褲,咖色皮鞋,沒有抽煙,頭髮是新剪的圓寸,眉目清晰。乾淨本身就是一種吸引。

下班了,人陸陸續續擠了出來,她照慣例仍是最後一個,此時日以偏西天泛灰。

「我想請你吃頓飯。」我沒有伸手攔截,那不禮貌,我只是伸出手打了個招呼。

「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給個理由。」她並沒有看我,只是在翻弄提包,原來是尋找一支鉛筆,四色,螺紋,她動作利落地把頭髮盤起來插上。

「因為我想請你吃蘑菇。」我笑得誠懇謙卑。

她抬眼看了我一眼:「好吧。」

一路上,她並不問我去哪,亦不問我名姓何如,彷彿知道這一切早有安排。

我們沒有坐車,只是沿著馬路牙子順著日光的斜度一直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城西的一個很舊的廢棄工廠。我指指二樓。

她看看我,沒有說話,先我一步徑直走上前去,有勁的小腿噔噔噔踩著階梯往上走。

我跟在後面,嘴角泛起笑意。

上到二樓的時候她停下轉身看我,似乎是在問我想去哪兒,我笑笑不語,隨即快步走到她的前面給她引路。繞過了兩個空車間之後,我帶她來到一個有門的車間前面,我很紳士地為她拉開門:「請。」

她很受這種高價的待遇,昂著頭走進去。在裡面我已經在正中央的位置布置了一張長方形大桌,紅色檯布,燭台是三角形鐵架,結構穩定,上面是沒有燃過的紅燭,我拍拍手,幾個黑衣素麵的侏儒把菜端了出來,我一一接過來把它們放在檯面上,點燃紅燭開啟紅酒。

我替她拉開椅子放好皮包外套。她坐下,擺弄了一下放得有點歪的刀叉,哦,失禮,這是我的失誤。

我按從左到右的順序依次打開那些反光的金屬罩,露出芳香可人的食物。

那是各種蘑菇。她見過的,沒見過的,烤的,燒的,焗過的,蒸的,剁成蓉的,塞進整雞肚子的……為了這一餐,我總共嘗試了十八種做法。耗時近乎一日。

我把每樣都插了一叉子,放在她面前的大碟子里。

她點點頭算是道謝,先喝了一口酒開胃,然後開始細嚼慢咽起來,吃得輕緩不急,嘴角一絲油也無。

嗯,很有修養。

我一口都沒有吃,端著酒杯一口一口啜著紅酒,時而聞香,時而輕瞄她低垂的睫毛,如灌叢般茂密。

咀嚼完畢,她拈起餐巾拭嘴,我起身走到她身旁,她沒有看我:「說吧,去哪兒做。」

我笑笑不語,伸出一隻手把她扶起來拉她來到車間最裡面的一扇門前,讓她閉上眼睛輕輕推開門:「睜開你漂亮的眼睛吧。」

當她睜開雙眼的一剎那,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像這扇門裡面所有被冰凍的女人一樣速凍似的立在原地。

裡面多多少少有二十幾個被冰凍的和她類似的黑絲襪職業裝的女人,她們的頭蓋骨已經全都被利器掀掉,裡面的腦液一滴不剩,她們眼珠空洞迷濛。

我笑笑:「你以為這些美味的蘑菇都是怎麼種出來的?腦漿是最好的培養土。」

她身後響起了不易察覺的微型電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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