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夜 交換空間

剛拿了工資的女人可以分幾種。

一種是可勁兒地花,瘋狂掃街,大吃大喝,典型的月光族,月末借錢生活,等發了工資再這麼惡性循環。

還有一種是謹小慎微的姑娘,琢磨著看了很久但捨不得買的東西總也到不了口袋。包包里揣著錢在窗口繞啊繞。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買,只是規律地買菜回家做飯,最多添一頓好吃點的肉。

雙雙就是這種女人。每日每日都是素麵朝天,眉眼不見色彩,精精神神相當好看。月薪除卻日常開銷統統存進銀行,因為她想要一所大房子。

要有大大的落地窗,拉開布幔會得到陽光最關懷的照耀。雙雙是內心驕矜卻不泄露的女子,一個辦公室的女孩子們湊在一堆討論新買的化妝品,她只當忙於工作,低頭的瞬間還要小心睥睨,那些令人艷羨的光彩只會暫時存檔在她的心底,還要不定時地清理一次。

活得太過小心翼翼的人要更加小心,不經意間的爆發很有可能會燒掉半邊天,這樣看過去,就只剩下斷壁殘垣。

雙雙現在住的是一棟很小的房子,一居室,父母離開人世的時候留給自己的,裝修簡陋,並無華彩。她愛極了逛那些家居店,每一件小而精緻的裝飾,在心裡都是一場堂皇。

今天又是發工資的日子。她想起前些日子路過的一家新開的家居店——幻坊居。老闆娘是個妖媚女人,眉毛修成凜冽的形狀,尾部拖一個長長的鉤,衣服是緊緻的新款,露肩帶,低頭可以看得見乳溝,想到這裡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胸,小得像只老鼠。

店裡的東西低調簡約,全部是由歐洲一家有名的小廠牌獨立設計製作,工人寥寥,但是手工精湛。

雙雙曾經在網上查閱,看的時候眼睛不停閃耀。人性的貪婪是這麼釋放的。她相中的是一個蒸餾咖啡機,流線設計,頂部是銀質圓把手,鑲有雲紋。

雙雙猶疑了很久還是站在了幻坊居的門前,隔著玻璃窗恰好可以看見咖啡機蓋正反射著正午的光芒。她吞了幾口口水,口袋裡的錢在手心漸漸發黏。

終於還是轉了身,剛預備走掉,身後的門丁零咣當地響起來,回頭看去,幻坊居門口的螺型鋁質風鈴正在搖曳,老闆娘探出頭正對她微笑,笑里裹著些蜜似的,黏得雙雙走不動。

「今天上午生意不好,不介意的話進來陪我喝杯咖啡。」老闆娘發出低調但直接的邀請。

「哦。好。」就這麼走了進去。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走進一個無底深淵。

地板是鏤空的,下面放著一些荷蘭木鞋,上面用密度極大的玻璃蓋著,高跟鞋走在上面,有些生冷的輕響。

咖啡濃郁,香得令人發暈。

雙雙抬頭看見牆上掛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的老闆娘倚在沙發上看書,書頁發黃,有人喊叫似的,老闆娘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很有些顧盼生姿的感覺。那裡面的陳設乾淨而巧妙,空間安排得錯落有致,滿滿一壁書,讓人心飽滿。

「這是你家?」雙雙回頭詢問正在加糖加奶的老闆娘。

「嗯,二室,地方不算太大。安靜。」

「很漂亮。」雙雙極羨慕。

「謝謝,還好吧,漂亮也即將是別人的了。」

「怎麼?」

「我要出國,老公在歐洲做設計,換了房子。這邊的屋子要轉讓。售房消息剛發出去,還沒有出現合適的買主。」

「哦?你這房子貴嗎?」

「哈哈。」老闆娘很爽朗地笑起來,「看你怎麼看價錢了,也看我怎麼看人了。」

雙雙只覺這番話奇怪:「怎麼說?」

「適合這個房子的人,不僅我出的價錢便宜,而且拎包可住。不懂得這房子的人花再多錢我也不賣。所以,有點難。」說完老闆娘把眼光停留在雙雙身上:「你來我這裡好多回了吧。面相不生疏。每次你看的都是我這裡最新最好的貨。很有眼光。愛家?」

雙雙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嗯。」

「去我家看看。」這語氣不容置疑,說罷老闆娘拎起貂皮大衣拉著雙雙就關了店門。

老闆娘家的房子所在的地段並不繁華,相反有點冷清。不過門口就是一條安靜的路,兩邊全是懸鈴木,煞是好看。

雙雙喜歡這裡,老房子,四層,老闆娘在頂層住。

房間美好得讓雙雙不敢邁進去。老闆娘歡笑著拉她進屋。屋子裡一股子書紙氣。

「那,我可以買下它嗎?」雙雙渴望地看著老闆娘。

「別說買。或許,我們可以來個交換,把你現在的房子給我就好了。我再賣出去。這裡的一切不動,全送給你。反正我也帶不走。」老闆娘的笑容慷慨。

「何必這麼麻煩?我直接給錢不就好。」雙雙覺得這個提議有些多此一舉。

「沒事。對著我中意的買家我不喜歡談錢。」

雙雙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俗氣的女人做起事來卻如此不凡。急忙高興地點了頭,怕房子飛掉。

次日,雙雙歡喜地拎著自己的東西和鑰匙來新家交付手續。老闆娘早已等候在樓下。雙雙走進這扇老舊的木門,心中多年的夢想剎那成真,有如交錯的夢境。歡愉不言而喻,全都寫在臉上。

把鑰匙交到老闆娘手上的時候,雙雙還沒有完全從無意識的發愣中醒來,老闆娘就消失不見了。

轉身而去看後面。沒了門。

她搖了搖頭眨眨眼睛以為自己真的睡著。可是還是沒有看到門。屋子裡的東西一件又一件逐漸不見,雙雙就像是在觀看一個魔術,自己彷彿也只是其中的一件道具而已。

突然,整個房子開始發紅,那種肉的紅色,發粉。牆壁竟變得柔軟黏滑。

呼扇呼扇的,有鈍重但清晰的喘息聲。雙雙愣在原地,嘴巴張得極大,不能言語。她拚命地想要呼喊,但是只聽到自己心中的迴響。

噗的一聲,很多很多藍藍綠綠黃黃的濃稠液體不知道從哪裡瀉過來。漸漸什麼都看不到。

老闆娘坐在店裡滿意地咽了口口水。趁著顧客不注意悄悄打了個飽嗝。

一個漂亮卻穿著寒酸的女孩兒扭過頭來:「老闆娘,這是你的房子?指著牆上的照片。」

「嗯,一居室,地方不大。安靜。」老闆娘眼睛閃著不易察覺的綠光。

哪有那麼多便宜好占。想佔便宜,當心被便宜吞進肚子。

邱曖曖縮在仇慕名的懷裡,認真聽完這個故事。兩人背後的床頭燈是骷髏樣式,突出來的光暈昏暗模糊,仔細感覺,可以觸摸得到一層逼仄。

邱曖曖塗抹著黑色蔻丹,眼角眉梢宛如一場靈動的舞會:「說來,其實雙雙也不是很貪心。」

仇慕名接過她手裡的小刷子悉心塗上一層:「她不是錯在貪心。而是錯在容易相信人。言語是最不需要本錢的面具,廉價,卻可信。」他的動作和聲音一樣輕緩,邱曖曖獨愛。

可是她沒有看見仇慕名此刻的眼神,他垂目,眼皮耷下來,睫毛一簇簇成為撲朔的小扇子,遮蓋住她猜不到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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