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晚之前

煙一圈一圈升起來,在對峙的沉默里顯得格外寥落詭異。

坐在黑暗裡思索良久的女人突然摁滅煙頭,面色僵硬:「在你講故事之前,我們先來做個真心問答。」坐在對面的男人高興地點點頭。

「如果要你用一隻手來換你最愛的我的眼睛,願意嗎?」她站在煙圈裡笑,笑靨詭秘,攝人心魂,把人套牢。

男人驀地變了臉色,驚愕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喉頭上下鼓動:「什麼?!」

女人耷拉著眼皮,聲音收縮成一股極細極尖的音調:「難道……你不曾為愛付出過?作為一個男人,你究竟付出了多少?虛情假意的噓寒問暖,還是一些藏著掖著以後捧出來的髒錢?」

瞬間,男人周身騰起一層雞皮疙瘩,只得張口結舌:「我……我……咱們還是談故事吧,我帶來的是一個……」

女人猛地站起來,男人這才看見她的手腕處糾結著宛如蜈蚣一般的疤痕,粉紅突兀,張開來宛若死去嬰孩的紅唇,他閉了嘴向後退著,眉毛不可置信地蹙在一起,久久顫動。女人走過來扣住男人抖抖索索的肩膀:「你剛才是想要辯解的,對不對?為了你的虛偽?還是為了你這種男人心中的冷漠!你連手都不願拿出來交換,又怎麼可能付出一顆心?!」

男人的手指冰涼,心中怕恨交加。這明顯是一個病態的女人,精神根本不正常!他準備打退堂鼓。

女人卻出乎意料地先開了口:「對不起。你被淘汰了。」

男人夾著心裡濃濃的寒意,逃也似的奔出門口,一眼也不願多看。

《川江報》這幾天突然成為最火暴的報紙。

因為一個女人。

邱曖曖,一個美麗又詭異的單身女人。美麗得讓人驚心,詭異得讓人心驚。

她以最為艷麗的姿態出現在報紙上,巨幅彩照佔據多個版面,竟然只是為了一則徵婚廣告。下如此重金高調宣傳自己,令人費解。

更加令人費解的是她對應徵者的要求。只有一條,那就是必須有能力每夜給她講一個驚悚變態的愛情故事。

邱曖曖這種突兀又極具誘惑力的行為讓小小的川江市颳起一陣恐怖旋風,一時間,洛陽紙貴,恐怖小說雜誌和書籍被搶購一空。

太多男人想要俘獲這個女人的芳心。單單是從報紙上還不夠清晰的照片,人們已經發現這個女人的美貌並不是流俗的庸麗,相反正是一種異於常人的存在,攝魂勾魄的剪水明眸是一泓神泉,探下去驚喜無限。是男人,都蠢蠢欲動。

然而很快,那些慕名去追求邱曖曖的男人紛紛敗下陣來,他們一個又一個守候在陰暗的大宅門口,卻看著一個又一個同胞委頓著面孔從門裡退出來。

門庭若市,漸漸變為門庭冷落。

夜已漸沉。邱曖曖冰皮冰面地坐在大宅里,空蕩蕩的客廳,光漸漸變暗,讓人心冷。已經兩天沒有人來了。她捧著手腕突然落下淚來,淚水浸潤在如潰爛大花一樣的傷口裡,澀澀地發疼。

她知道一切最終都會變成一場鬧劇。參透她詭譎心意的男人,還沒到。缺愛的內心頓時委靡。

邱曖曖走到門邊拉開大門,她多麼希望有一個恰當的人正好突破這濃濃的黑暗來到自己身邊。終究心涼。

就在關門的一瞬間卻突然被一隻手擋住。一個面目英挺的男人闖進來:「對不起。這可是邱府?我叫仇慕名。來應徵。」他的臉上有信心十足的笑意,由內而發的自信讓邱曖曖動容。

邱曖曖頓住,心中驚喜又疑惑:「你可看清楚要求了?」

仇慕名徑自走進去坐到沙發上,好像在自己家一樣隨便:「當然,只有一句話而已。」

他的大膽讓邱曖曖更加覺得不可思議,這個神秘的男人面相陌生,卻有一種奇怪的親切,讓自己不由得靠近。

她也坐下,隨手擺弄一件毛皮玩具樣的東西,仔細看竟是一隻被剖開肚子又縫合上的風乾老鼠,看上去殘忍無良令人作嘔。

然而仇慕名的眼神沉靜,並沒有訝異。

「哦?那你打算怎麼開始你的故事?」邱曖曖喝了一口茶,眼光落在他隨身帶來的一本書上。

仇慕名攤開書本,緩緩拂過發黃髮脆的紙面若有所思:「情,不外乎與男女有關。可是一開始就講男歡女愛、情慾糾葛未免俗套,我想……從溫情的故事講起。第一夜……」

「慢著,講故事之前,我有個問題問你。」邱曖曖突然截斷他的話。

仇慕名停下來抬起頭,眼神傳遞出「請講」的訊號,邱曖曖有點喜歡這種默契。她清清嗓子:「你覺得,為一個女人付出真心,是形式上的,還是實質上的?比如,真的掏你的一顆心出來給那個女人。」邱曖曖目光尖刻,有意挑釁。

仇慕名沒有驚異,也沒有退縮,眼角流露瀟洒氣度,他微微笑了許久才開口:「愛一個人,是要看她要的是什麼樣的愛,並不是我給她什麼她都會甘之如飴。如果她真的要我的一顆心,給她又何妨?縱使生命不在,真的愛上一個惡毒的人並被其所愛,也是值得的。」

邱曖曖心中叫絕,卻依舊冷面相對,只是淡淡地說:「你可以開始了。」

仇慕名點點頭,沉靜的眼睛依舊。書紙在他的手裡仿若魔物,字字珠圓玉潤地從他嘴裡滑出來,邱曖曖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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