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始皇帝臨駕渾懷障 阿穆圖別駕部族門

始皇帝巡幸隴西郡,沿回中道直趨雞頭山,然後祭拜朝那湫淵,直接北上過安定郡進入北地,一路來到渾懷障。迎輦亭,新修的兵溝橋,數萬黔首跪道迎接;渾懷障有城無名,原來蒙恬專等始皇帝親點御筆。越日,始皇要檢視部族雜居生活,匈奴族老漢阿穆圖家裡,始皇和阿穆圖親切交談。

移民戍邊,轟轟烈烈地墾殖新秦中,自艾山峽穿鑿河口、開枝津成小河溉田下游,這可是興農富國的大事,對此始皇豈能無動於衷?再說兒子扶蘇被他一氣之下貶斥北疆,他心裡當然不好受,思之再三,始皇帝決定在這年金秋季節到北疆巡遊。始皇特別喜歡巡遊,這次雖說只是簡單巡遊,但還是把行程安排得非常緊。他先西行沿著祖先東來的路線,一直追根溯源到隴西郡。這地方可來頭不小,一直被認定為西秦的發祥地。

岐山以西,當年老祖宗佔盡這裡的青山綠水、草地良田,冬沐西亞寒流冰雪,夏澤西部高原赤熱陽光,苦心經營上千年才得以在周天子東遷內附時有功受封。這是多麼來之不易啊!祖先會養馬,善經營牧場,周天子牧苑皇莊御馬都得自於西秦嬴家牧場的寶馬良駒。義渠戎逐漸壯大,幾乎跟嬴家同比爭鋒,兩大部族幾乎可說是在爭鬥中一天天壯大起來。有時候想起來也是感慨萬千吶!始皇追憶往昔,翻閱典籍,常常嗟嘆不已。因此,每年例行回隴西郡祭拜,都是專人專車。今年他想藉此機會親自到隴西郡走走看看,祭拜那裡的列祖列宗。

聽說始皇要巡幸隴西郡,隴西郡守早就精心準備了一番,沿途官道兩邊農家,家家須得漆新門窗,剪貼五穀豐登女工,掛蟠龍黑旗。隴西郡守在隴西東塬迎候始皇已經幾天,新修的龍門牌坊前跪著萬名黔首,始皇望著這熱情的場面非常高興,在百官陪同下遊歷隴西郡。來到郡守府,萬民載道,歡聲不斷。人們呼喊的祝辭都是郡守和他的屬下事先預定好的,無非就是歌功頌德、萬壽無疆一類,始皇早就聽膩了。

突然,始皇看見一個油漆新穎的家門上方一塊牌匾上書「翰墨書香邸」五個字,而兩邊的聯語卻被遮掩住,出於好奇,他讓皇家奉輦停了下來。御林軍早就把這條街路給封死。始皇從容地走出奉輦,走近那塊牌匾下方仔細端詳看,原來此匾乃前朝皇祖爺秦惠文王所賜封,特許鏤刻高懸。但郡守命人將牌匾全部遮住,卻不料又被陣風吹落遮布。

始皇看清之後,當街就拜,百官見狀呼啦啦跪得滿街都是。起來之後,郡守才知道闖下大禍,跪地磕頭謝罪。始皇生氣地問:「你謝什麼罪?朕還沒想好該給你一個什麼罪名呢!去把家主給朕請來。」一聽是請字,郡守哪敢怠慢,命人將緊閉的院門推開,院子里早已跪滿一家老少給始皇磕頭。始皇興緻很高地叫為首的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起來說話。他和顏悅色地神情使得對方打消了疑慮,完全不似郡守說得那樣。「朕早就聽說過這塊牌匾,不想,卻在你家呀!」

「全仰仗皇家洪福,惠王祖爺神靈小民祖上就單設靈堂望朔祭拜。」始皇一聽很高興:「噢!這倒沒聽說過,可否帶朕一睹聖容?」那人毫無懼色:「小民萬萬難辭,求之不得,請——」

始皇跟隨那人入內,果見院內西向獨自修一門戶,內設秦惠文王香案,棗木鏤刻秦惠文王當年賜匾額提書之詳情。始皇拈香上祭,二人退出。始皇心想何不考校此人一二?於是道:「你家既然承蒙皇恩,也一定不虛此譽,可否當眾獻文一篇?」那人自然明白始皇意思,隨即招來自己長子長孫,三代跪磕謝恩,然後才作出一篇聯語來。

那長孫卻要先說:

皇上皇

皇恩盪乾坤

黃土鋪路成大道

輪到長子開口道:

小民小

小門沐君恩

肖水潑街迎聖駕

最後輪到老子言道:

國家國

國事本憂煩

郭中溯源歸故鄉

這還沒完,只聽那長孫最後總結道:

雷霆雨露皆是春風,

書香翰墨豈敢聖言?

祖孫三代各具文采,竟然自成一首燈塔詩。而詩文言辭卻稍帶有淡淡諷意,始皇心裡不快,但嘴上卻不說,只是一個勁兒說蠻好。他心裡明白,定是當地郡守為迎接聖駕,搞得鄉里雞犬不寧,而普通人家敢怒不敢言,卻把罪過加在皇帝頭上。郡守悻悻然立在邊上似乎在等著封賞,始皇知道這都是官場慣例,那就封吧!讓御書房秉筆伺候:隴西郡守迎駕有功,擢升為御皇馬牧苑弼馬……

「啊……」隴西郡一直保留著山川草地沼澤森林,皆為皇家御苑,正是當年嬴氏牧場,世代選派官員管理。並且官職僅次於三公,高於九卿,卻是個誰都不願來且聽之膽寒的閑官。既不能爭名逐利,又不能入朝參閣,名義上僅次於三公,實際上是個養老送終的好地方。隴西郡守呆若木雞,待醒過神謝恩時,始皇卻早已經走了。對那家翰墨書香邸既不賞也不貶,隨他去吧!難得人家還那麼在乎一塊油漆斑駁的百年牌匾。

離開隴西郡,御駕奉輦沿回中道直趨雞頭山,下雞頭山來到朝那湫,祭拜水神。朝那湫為秦四大名水之一,四面環山,群山中間為小盆地,水面很大,地勢險要;修建有神廟,祭祀用的司職房屋數十間,專人居住其間,常年祭拜,也屬於皇家宗廟之範疇。

朝那湫祭祀結束,始皇再未停留,直接北上過安定郡進入北地。一路來到艾山峽,始皇佇立在滔滔黃河邊,河水如奔騰的駿馬一瀉而下,流入枝津順延北去。富平縣令、新秦中水利工程總督崔浩陪同觀摩。望著這宏偉壯觀的引水灌溉工程,始皇讚嘆不已,眺望遠方,田疇平整,莊稼喜人,農人們正在開閘放水。

御駕奉輦繼續沿著河東道,穿行在新秦中移民新村,一路瀏覽田園風光、湖街港汊。穿歷城,過揚子渡,悠遊臨戎鎮市坌,見識了各部族坐賈行商生意興隆之場景。馮世奮偕同西提休屠王趕來覲見,始皇帝聽說一個匈奴王爺歸附大秦,大為讚賞,笑道:「很好,免禮免禮!你的部族還習慣這裡的生活么?」

「回稟陛下,他們的適應力比在下強多了,很快就學會說秦語,還能與各部族人熟練交談。」

「哈哈……沒關係,慢慢來。休屠王,上次蒙恬、馮世奮聯發奏報,朕已經知道此事。朕答應保留你的爵號,河西是你的屬地,不納國稅。不過,朕只能保證朕在位期間,至於百年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是吧?」

「在下明白!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提休屠王很激動。始皇又道:「朕下一站要到渾懷障,你若有興趣也可以一同去。」

「謝陛下恩賜,在下願意。」

「報——大行皇帝御蓋龍輦已經出臨戎鎮,北行三十里。」一匹快馬飛騎來報,守候在兵溝橋畔迎輦亭前的中軍文武官員及軍士幕僚佇立道旁。扶蘇頭戴皇子衝天冠,九顆龍珠璀璨閃耀,腦後流蘇飄飛;身穿金色甲胄,露出左臂,握劍掐腰,和蒙恬並排迎風而立,英武精神,氣度不凡。蒙恬銀甲緊身,自不待言。蒙恬、扶蘇二人皆身著大紅戰袍,神情肅穆,獨引新秦中風騷。「再探再報!」蒙恬威嚴道。「得令!」飛騎撥轉馬頭唱喏而去。

此次,大秦皇帝巡邊、祭祀、犒軍一路行進,終於駕幸新秦中來到北地郡。這是新秦中一大幸事,萬民空巷前來渾懷障一睹天子威儀。此刻的渾懷障,已沉浸在濃濃的興奮與狂歡之中……令旗兵旗語不斷擺動,數萬精騎、步卒列陣以待。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探馬一撥連一撥報得更頻繁了。西南方位官道上,塵埃彌天,黑色的天子儀仗,旌旗獵獵,車駕轔轔,插天長戟在空中整齊地晃動著。長長的天子聖駕出巡隊伍逶迤而來,移民們老遠就跪在道旁,行跪拜禮。很快,輦車鳳儀、旌仗戟矛遮天蔽日已到近前。扶蘇、蒙恬撩開戰袍,率領文武官員及幕僚疾步走下迎輦亭。此時,早已準備就緒的南、東、北三面環繞、二十里以內烽燧煙火,立時按事先規定的動作和顏色升起,霎時把四周塗抹得異彩紛呈,臨近各地烽堠也明白此是在迎聖駕。蒙恬唱喏一聲:「跪接聖駕——」遂和扶蘇率眾跪于山道口迎候。

緊跟著,鑾車開道,百匹健駑已到近前。西域大宛馬通體一色亮白,踏出嘚嘚聲響行至兵溝河邊待駕;後面是五十匹汗血寶馬列方陣雜沓而至,馬上之人,每人手執一面衣缽金牌,齊刷刷如桅如牆;後面才是十餘輛鳳冠華蓋的龍輦御駕,按前雙後雙疊套駕排列。車身車轅統統是描金鑲銀,打造精良,鏤刻精細,極盡華貴。車輪碾動黃泥崗,瓷實的山道發出震耳欲聾的山響,無人知道哪輛車裡才是始皇。

大約片刻工夫,御林軍站滿兵溝橋南岸,呈大雁陣形保護著十幾輛奉輦御駕。再後面才是迤邐而至、朝中文武百官的車隊扈從。新秦中軍政武職文職及幕僚軍士百餘名在扶蘇公子帶領下,山呼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兵溝北岸萬名中軍儀仗隊伍也是海潮般呼喊。喊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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