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興水利遇才都斯兔 趕農時親自扶犁杖

早在幾年前,蒙恬只身前往匈奴地路過艾山峽,就一眼看中這是一處理想的水利樞紐源頭。他請來當時精通水利工程的行家……開工之日正是夏種之初,方圓百里,田疇阡陌里,時常能看見蒙恬和農人在一起的身影。然而,他也在慢慢查訪著一個匈奴女子,她真是在隻身流浪嗎?

早在北疆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時,蒙恬就已經在想著修建水利樞紐這件事了。他托朝廷里的官員為他物色懂得興修水利的行家,結果,這事轉託給南陽郡守劉垓。於是,劉垓便把中原韓地名門望族出身的崔浩推薦給蒙恬,並且還說此人是洛水神的後代。蒙恬認為先見見人再說,可是等了兩個月卻沒一絲消息,去人催南陽郡守劉垓,人家說崔浩一個多月前就出發前往西北新秦中。蒙恬這次是著急也沒用,只得再等,另外派人沿途去打聽崔浩這個人,卻杳無音訊。

恰好秋汛已至,百里以外的都斯兔河水暴漲,衝垮了橫亘而過的路基,肆無忌憚地直灌黃河。守北的田獲詢問該怎麼辦,蒙恬只得親自來一趟,他還沒走到都斯兔河,就聽滾雷般的轟鳴聲,自大地底層穿越而來,山溪埡口都在顫動。蒙恬帶著五六個近衛,騎馬蹚過洪積扇來到岸邊,就見洪水巨浪奔突而下,別說是修堤防洪,就連靠近也難。

將來在此處修建水利工程時,堰土、柴草、石塊怎麼運來?蒙恬正在思考這些問題,也為眼下過河在犯愁,卻見對岸似乎有人影在動,原來是一隊娶親車駕被橫攔在都斯兔河邊,那些人只好望河興嘆,正不知如何是好。那領頭的漢子已瞅見百十步開外的一塊磐石上坐著一位先生模樣的人,正悠閑無事地看著西天景緻。那漢子還沒到跟前,那先生模樣的人就隨口道:「卑移山巔,六月掛雪,這裡氣候冰點都得自於祁連山雪線吶!」那娶親人也很隨和,說:「聽先生口音,不是本地人吧?」那先生笑而不答,仍然對眼前的景緻充滿好奇。

蜿蜒的大河把沿途流水收歸所有,匯成滾滾河水奔騰而下,正如老子所言:江河以其善下之,有容乃大……顯然他對此深有所感。而面前站著的娶親人,至多也不過是個鄉里出頭人,怎麼會有他的胸襟。片刻以後,那先生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想錯過今天迎娶佳人的良辰吉日,其實換個思維也就過去了。但見你如此執著,我可以……」來人本來無望,聽這先生模樣的人這樣說,心裡升騰起新的期望:「但請先生賜教,在下確實不想錯過今天這個好日子……」那先生模樣的人綜觀身前身後,說:「你能找來一些棍棒繩索么?興許我能幫你……」那人說:「這有何難,只是不知先生要這些東西做何用?」那先生說:「如信得過我,你就儘管找來,至少要二百根,按我的吩咐做,剩下的人就地揀一些石塊。」那人雖然是十分疑惑,但還是按照先生的吩咐去做。

都斯兔河並不寬,他們的對話蒙恬一行聽得很清楚,都為這位先生捏一把汗。事情若做不成,這些莽漢還不把他扔到洪水裡去?少時,從不遠的莊子里果然拉來一牛車的棍棒,還跟著來了一些人。大家七手八腳聽從那位先生的指導,先是用四根木棒紮成一個如戰壕前的鹿角柵欄的四面體,然後把撿來的石塊捆綁在腰部及八個支腳部位,然後推下水。四面體在水裡即使翻滾,但其落腳點一定還是四支腳著地,穩穩噹噹,又不致阻擋水勢而受到衝擊。前後排著序放下去,人已經可以任意踩著搭桿向河心邁進,依次再放入新的四面體。不到半個時辰,四面體挨個放過來,搭上木杆,水在下面流,人已經行動自如地能在上面來回穿梭。先生模樣的人又吩咐他們用繩索把木棒搭桿捆在一塊,就會更穩固。一群人輕鬆過河,看得蒙恬讚嘆不已。

大家簇擁著先生走過都斯兔河,為首的漢子單膝跪地給先生行了個大禮,誠摯地說:「本人一向不喜歡文人,但你這個文人可叫我這莽漢開了眼界。今後我不論走到哪兒,也有的炫耀了。先生,您大德呀!」

「豈敢,我還要謝謝你們搭橋過河之情呢!你們趕快趕路吧,婚姻大事還等著你們呢。」

見那些人千恩萬謝地去了,蒙恬恰時拱手道:「先生一技真令人欽佩,勝過千軍萬馬,敢問先生台甫?去往何處?前邊便是渾懷障,那裡正是用人之際,先生何不去一試?」那人坦然道:「我正是要去渾懷障應邀踐約,拜見一個人……」說過目光犀利地打量著蒙恬。蒙恬大喜過望,已經知道此人是誰:「先生莫不是韓地名士崔浩……」那人驚訝地看著蒙恬:「這位將軍何以知道在下?我足不出中原,遠不涉西陲,今次,一來是應邀踐約,二來也是暢遊天下。足下莫不是……」蒙恬激動地說:「在下正是蒙恬,等候先生多日了。不想先生竟踏荒而來,今天若不是巧遇,險些慢待了先生。」蒙恬讓近衛騰出一坐騎,把馬牽來親自扶崔浩上馬:「先生,您不介意的話,就請先乘這一匹。」

崔浩見蒙恬這般的禮賢下士,心中甚是激動:「承蒙將軍錯愛。崔浩初到北地,無寸功尺勞,何以受如此禮遇?」蒙恬侃侃笑答:「誰說先生無功?都斯兔河讓我西北人大開眼界,方便行路商旅、軍人、民眾,又教會了他們怎樣來做這靈活便利的四面體,這功勞何止是大,乃是便利萬民的生活法寶。」

「將軍過譽了!」一行人上馬南行回營。崔浩在渾懷障休息了幾天,就要求來到艾山峽,很快投入到了緊張的勘測和施工中。

蒙恬為了方便崔浩調撥物資和徵用勞役,上奏始皇,升他為郡守。這些都是年初的事了,如今已逾半年,也不知水利工程建設得怎麼樣了?

百里河堤內,阡陌縱橫,蓮湖灘地,盡收眼底。近衛牽來黑風汗血寶馬,蒙恬翻身上馬,只輕輕一聲「駕——」那馬已駛出一箭之地。新秦中大地,放眼望去,最扎眼的就是湖灘地上散放牧的牛、羊、驢、騾、馬。這些牛群還都是今年新近購買的,是從當地安置的匈奴族以及其他游牧族那裡購買到的。蒙恬派專人將這些牛、馬、驢、騾散放在月牙湖灘上,以備後用。因為更多的移民正絡繹不絕地來到新秦中,開始他們的新生活。當然僅就月牙湖灘上這些畜群還遠遠不夠移民使用,十萬戶移民至少要購買三到四萬頭牲畜。所以,蒙恬又派官吏跟隨匈奴有經驗的商賈,到大月氏選購耕牛、力畜。路過月牙湖灘,萬頭牲畜驚起百十隻天鵝,翱翔盤旋,尋找新的棲息地。

蒙恬十餘騎濺起墨綠的水草,馬蹄踩在鬆軟的草坪上,顯得舒適歡快,四蹄攢動,矯健愉悅。隨之使人的心情大受感染,一股眷戀之情溢於言表。一名近衛問道:「將軍,這些牛、羊、騾、馬是預備犒勞三軍的么?」蒙恬正色道:「不,是耕田種地的畜力,誰要敢吃它們的肉,我就毫不客氣地割下他的舌頭。」近衛靦腆地吐了一下舌頭,道:「呀,還真不能吃……」蒙恬現在最愛看這種農耕牧野的生活場景,由此能感染激動他的內心。天地昭昭,滄海一粟,一個普通老百姓生活得多麼不易!騎在馬上的蒙恬遂問道:「你的父母不用說該是耕田者吧?」那近衛道:「將軍說得沒錯,小的是隴西人氏。家裡那頭老牛,祖父和父親待之若賓。一次,小的淘氣打了一下牛,結果被祖父抽了幾鞭子,父親回家聽說後,又抽了我幾鞭子。」

「哈哈……」近衛們聽得大笑不止。蒙恬端坐馬上,仔細思量也確實有說教意義,遂說道:「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勞作生息,安居樂業乃固民之根本,也是國之根本。牛馬騾等力畜是農耕者的不可或缺之寶,也難怪你要遭受雙重懲戒。」

一行人不知不覺沿河堤南去幾十里以外,把黃泥岡上的渾懷障城遠遠甩在後頭,只在堖畔露出堞垛和高高飄揚的中軍大旗。這裡的新村人家都已住滿,各村頭岔路口邊上豎起牌匾,用籀文書寫著村名。有識字的近衛每過一處都要朗聲念出來,什麼「新秦中譚家村」啦,或者是照舊把舊齊老村名高掛,「前眼井村」

「後眼井村」,或者再來個「中腰眼井村」。蒙恬心裡明白,類似這樣舉村整體移民的,新秦中不在少數,向東塬眺望,十里一燧,五里一烽,逶迤由南向北,直到雲中陰山腳下。

又是一處土肥水美之地。堤內新墾殖地里,麥苗兒綠油油一片,油菜已是黃花天下,蜂蝶起舞。農人們侍弄著各自的莊稼,只抬頭瞭一眼官道又埋頭幹活。在一塊地里,一個老婆子扶犁,前面一個年輕婦女和一頭小毛驢並排拉著爬犁,渾身已是汗流浹背。蒙恬翻身下馬,韁繩扔給近衛:「哎,留下兩個人看馬,其餘人都過來幫幫老人家幹活……」邊說著他已經上前接過把手:「老人家,您歇會,我來幫您扶。她是您媳婦吧?快緩緩!」

「這怎麼使得……」老婦人激動的眼圈淚盈盈。近衛換下年輕女子也換下了蒙恬,老婦人感激不盡,指使媳婦道:「媳婦,還不快給軍爺們尋一罐水來……將軍您坐。」蒙恬道:「老人家,都說中原鄉俗男不織、女不耕,為何不見您兒子呀?」老婦人這才來了興頭,略顯自豪地說:「我兒子跟蒙將軍打匈奴了,都當上百戶長了!可忙啦!這不,大前年把匈奴攆走就一直守在……唉,叫個什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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