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始皇賜宴君臣敘誼 修築直道故里祭祖

江山雖好靠英雄扶持,面君咸陽宮,蒙恬有著更完備周詳的固邊計畫。為加強邊備,供給幾十萬軍隊和十多萬勞役的生活及備戰物資,一個修建貫通南北直道的想法縈繞在蒙恬腦海中。尋找直道路線,繼續沿河制塞,開始建設北疆;歸故里,主持蒙山祭祀;裁編製,移民戍屯,自此蒙恬成為開發邊疆建設的第一人……

一行人啟程進京面君時已是次年的陽春三月,車馬隨從幾十人也頗為壯觀。蒙恬和姬鳳儀商量,六百里加急奏請皇上恩准老將任囂帶家眷進京面君。皇上高興,只一個字「准!」如此,任囂帶著老母、愛妻、小女踏上回京面君之路,自當是感激不盡,馬車裡不時傳來祖孫嬉鬧的笑聲。

清晨,一輪旭日冉冉升起,遙遠地在地平線滾動那麼幾下,北方的天空就更加清亮了。晨風徐徐吹來,即將要踏上進京之路的十多個將士莊重地看一眼九原城暗弱的輪廓,士卒們列隊為自己的將軍們送行。蒙恬輕鬆地說:「好了,搞這麼緊張幹什麼?都回去。」

「駕——」車馬隨著這一聲叫喊,緩緩向前驅動。任囂不離左右跟在馬車後面喊:「武燕,先把帘子拉好,外面有寒氣,別把母親和孩子凍著了。」

「哎,知道了。」武燕趕緊把車簾拉嚴,任母卻將帘子重新拉開,道:「沒關係,都是苦出身,沒有那麼嬌貴,我們還想透透氣呢,對吧,我的乖孫女?」孩子脆生生地說:「是的。」祖孫二人不讓,武燕只好在簾口沖任囂笑笑:「算了吧,倒要小心你那身子骨……」

急急行駛三個時辰,天就熱起來。北方的天像個娃娃臉,說變就變,忽又颳起一陣風,捲起一道黃塵沿著黃河故道忽東忽西地跑。一行人行至風陵渡,見渡船已在那裡等候,隨之上船渡過了北河,踏上河南地,曉行夜宿,第四日上午方才趕到渾懷障。蒙恬感慨萬千。渾懷障城樓沐浴在陽光里,離開渾懷障恍如隔世,魂牽夢縈。身旁是迤邐北去的黃河,眼前是秦軍士兵那熟悉的面龐,那裡的守軍見是將軍蒙恬,高興地要為他們張羅筵席。蒙恬不許他們破費,叮囑他們,等此次進京面君回來,渾懷障將要再設行轅,處理北疆邊務,並要他們好生收拾收拾。

一路鞍馬勞頓自不待言,一行人下安定,入簫關,過雞頭山,拜祭朝那湫淵,走井陘,已來到秦中地面。但見八百里秦川陵矮丘低,林茂森然;廣袤大川,阡陌縱橫,條田整齊,稼禾已是綠郁蔥蘢。毛桃、麻棗已掛滿枝頭。官道兩邊,楓、桐、槐、榆嵯峨挫肩;楊、柳、槡、松抱挺修竹;天晴氣爽,風微而不嘯;低濕而無塵,呼吸一口,甘醇若麝,好一派京華氣象。眾皆驚愕道:「北疆還在春寒料峭,寒霜鎖國,這裡卻已柳綠桃翠,花團似錦!」蒙恬一一為眾將作解答。李健任隨行軍務,正好可以回京省親。

蒙恬一行人等終於來到城外北郊,經拜將壇、五鳳樓,已眺望城門左右兩掖。這裡的人們各自在忙自己的事情,面對風塵僕僕而至的北疆將士視若無睹。於是這些浴血疆場的漢子們心裡不免喪氣,拼著性命保護人家,掙來的卻是這樣的一些眼神。任囂的女兒可樂壞了,嫌窗口太小,嚷著要騎在馬上看。任囂只得讓近衛將女兒從窗口抱出來讓坐在懷裡。再朝前行進不遠,周圍皆無民房,現出一處牙房,有校場、兵營,這是京城九門護衛千戶所。一干軍人列隊迎候進京面君將士,有一個小方陣,在一個軍官呼喊下,揮著整齊長戈以示歡迎。蒙恬及眾將紛紛下馬和隨行軍士列隊。對方一軍官高聲道:「奉皇上之命,特在此迎候蒙恬將軍及北疆諸位將軍,諸位一路辛苦!」蒙恬帶領大家望闕跪拜:「謝皇上厚愛!」對方趕緊拱手相扶:「諸位請起,你們在距咸陽宮很近的隆宗營下榻。」兩廂起身,一同又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到隆宗營,互致問候,軍官率隊離去。這裡正像李健所說,高大宮闕迎天,亭台樓閣接地,迴廊曲中求直,圍湖假山引水環繞其間。街市過盡,高大門楣比比皆是,一看便知都是王公大臣的府邸。

前來迎接他們的欽使說:「這裡一切已預備好,不必你們操心,缺什麼儘管跟這裡的管事吱一聲,我們該回去復命了!」對方說著又施禮,蒙恬、任囂、姬鳳儀三人也給人家還禮。蒙恬突然想起一關鍵環節,又問:「欽使可知皇上幾時傳見我等?」欽使很客氣地說:「這小的不是很清楚,估計就這一兩天吧。回見!」

三天後的上午,朝堂上。「臣蒙恬率所部將領覲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後面這一句是大家一塊兒呼喊的,顯然不是常上朝的大臣,喊聲一點也不齊整。其他大臣立於兩側,露出的神情和京城街頭尋常百姓沒有兩樣,還有點像在動物園看猴……始皇很高興,爽快地說:「眾位愛卿免禮,賜坐。」

朝堂左首,專門為北疆十位將軍備好竹席、面桌。眾人齊齊落座。李斯適時而出,深有感觸道:「陛下功比三皇,德浸萬邦,今,北疆又靖,四海昇平,乃我大秦之幸。蒙恬已完使命,足可歸隱家中,頤養天年。此乃君臣之幸事也。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然……」沒等蒙恬作出反應,始皇先期成語:「丞相固然說得有理,但北疆初靖,人心浮動,匈奴狼子野心未泯。況,今番召他們進京面朕,大片領土歸之我朝,自不可荒廢無期,蒙恬,你說是不是?」始皇目標鎖定在蒙恬等將身上,他心中思忖:經營好北疆就能穩固住大秦的江山。

李斯等人的心思豈能窺測不透?無非就是蒙恬已大功告成,完全沒必要手操三十萬兵權。這些事情始皇豈能不考慮?可他更看重的是大秦的發展事業。那年祭拜朝那湫淵,始皇曾登臨雞頭山眺望匈奴佔領之地,雖不甚遼遠,但山並不高,而川塬卻約略可見。看來,這河南地是該去好好看看了。

「陛下,此次臣等回京面君也約略做了一番準備。河南地以及整個大河套現已歸之大秦。那裡沿河上下凡七百里,河濱套海,湖泊連珠,土地濕潤肥沃,匈奴族也曾稼穡黍谷,收穫頗豐稔,故而他們也懂得定居耕作是民生之大計,極想霸為己有。如今,匈奴軍團敗退之後,好多匈奴農人不願離去,願歸降我朝,不願丟棄土地,足見河南地之肥沃富饒。現呈上《經略北疆芻議》,請皇上閱覽定奪。」

始皇聽聞很高興,說:「給朕呈上來。」宮人急忙呈給始皇,不說別的,單看目錄,便擊節稱好:「山川、沼澤歸於王化;土地放墾招荒,修枝津以溉田;修沿河碼頭通河漕運,直至北河大套,通阜薊州、遼東。則王化開運,富足一方……好,很好!」諸將暗喜,始皇這一關總算通過了,至少在京官面前給他們爭臉。始皇又道:「沿河是不是該多建些障亭,設縣開府?」蒙恬趕緊道:「回稟陛下,障亭正在投入建設,設縣開府是必然的,不過那裡地域遼闊,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方能開發而成,且也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那是當然,」始皇隨即接過說:「缺人力可以自舊國移民一些過去就是。只要有了人,那裡定當是個富庶之地,朕想都能想到,你們做得很好。來呀,傳朕旨意,每人賞布帛絲織各五匹。」眾皆跪地謝恩:「謝陛下賞賜。」

「姬鳳儀出座讓朕瞧瞧……」始皇忘不了這個北疆軍師。姬鳳儀從容起座來到朝堂中央,行九磕大禮:「末將姬鳳儀拜見皇上!」

「嗯!果然儀錶不俗。你的作戰方略朕看了,和蒙恬正好互為補充,很有見地。頭曼遇上你二人焉有不敗之理,朕調你參贊軍務,協同對南粵實行防控固地之略。你下去準備準備,一個月以後啟程,可否?」姬鳳儀高聲道:「謝陛下信任,姬鳳儀願效犬馬之勞。」

「很好!回坐。」始皇一眼盯著任囂,似笑非笑問:「任太守,你躲朕幹啥?難道朕會吃了你不成?」任囂很不自在,小心答道:「……沒有,任囂沒有躲陛下。」始皇窮追不捨:「怎麼沒有?你娶媳婦連聲招呼也不打……」任囂驚訝憨直地問:「咦,皇上,您,怎麼會知道我娶媳婦?皇上要不樂意,我任囂就休了她……」

「住嘴!」始皇勸阻道:「你把朕看成什麼人了?」繼而,始皇問道:「朕特許你帶母親和家人進京,怎麼不見她們面朕?快傳……」任囂更是感動,深深被始皇的氣度所折服,上前跪在始皇面前,連連磕頭謝恩:「謝皇上恩典,如此大恩讓臣難以回報。」始皇見這任囂迂腐憨直得可愛,越發想逗弄他:「誰要你來回報朕,把你的九原搞好,朕親自去謝你。聽說去年九原方圓幾百里,黍谷大熟,百姓富足,日子好於前年幾倍。自古以來從沒聽說過九原能富足,卻是你給做成了,朕豈能賞罰不明。」任囂瘦弱,看上去萎靡不振,但雙眼明亮,炯炯有神,遂答道:「承蒙皇上厚愛,也多虧蒙將軍全力抗賊保收,才使匈奴沒能得逞。因此,臣才能開倉儲黍谷五百萬石,以備饑荒年饉。」始皇又慢悠悠道:「你儲備那麼多糧,竟然沒有錢宴請抗匈的將士們,還把你老母餵養的乳牛偷偷宰殺,犒勞諸將?有這等事?」任囂沉吟半晌,想辯解,卻終因自己表達能力有限,囁嚅半天……始皇不由哈哈大笑,引得群臣競相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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