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公子民女一見鍾情 邊將喬裝深入北地

公子發現蒙府遠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福貴,闔府生活平民化令扶蘇感動;而蒙府收養的普通女子令公子一見鍾情……從南國到北疆,從將軍到平民,蒙恬隱姓埋名,以一個布衣商旅的身份,神秘地深入到了大漠草原……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打探敵情的斥侯。由此,他和另一位有識之士成為莫逆之交。

扶蘇一直記著到蒙府替父皇看望蒙老夫人這事。他選擇一個明媚的天氣,乘華麗的馬車出了皇宮。車到蒙府,扶蘇的感覺是,蒙府不僅外觀顯得平淡無奇,院落狹窄,殿宇房屋擁擠不堪,破舊矮小,而且牆縫到處長滿苔蘚,只是把門楣、檐牙每年例行刷一次油漆。在扶蘇的想像中,蒙府不該這樣寒酸,蒙家幾代事秦,官至極品,早就應該是花園府邸,宮殿建築。

「公子殿下到——」蒙府的一個下人喊道。正在遐思中的扶蘇看見蒙毅疾步迎面而來,近前一揖到地,施以大禮:「毅,恭迎公子殿下,有失遠迎,望公子見諒。」扶蘇雙手扶起蒙毅,連連說:「何來如此大禮,快快起來。」蒙毅向旁側閃身,伸手示意:「公子,請!」

「請!」二人雙雙走進蒙府門。

蒙府並沒什麼別緻的地方,和其他高大氣派的門樓相比,蒙府的門樓就顯得小而破舊了,且院落也不如別人家的寬闊俊美。扶蘇懷疑這不是蒙府,裡面竟沒有花園,前院盈門就是正屋,左右各掛幾間廂房。廂房後面還是廂房,這幾個廂房被當做廚房、庫房以及供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再後面就是馬廄、車庫,以及一方平展的練武場。「宅邸年久失修,讓公子見笑了,請到大廳敘話。」

「蒙兄不必客套,蒙母還好吧?」蒙毅犯猶豫了,道:「家母一直身體欠佳,只怕讓公子晦氣……」

「說哪裡話,快帶我進去。」扶蘇執意要親自見見蒙母。二人來到內堂,屋內陳設簡單,一看就是多年來生活儉樸,不想有所改變的樣子。這生活跟他們的身份相比也太離譜了……

蒙母端坐高堂卷席上,身後立一端莊秀麗女子。聞聽兒子蒙毅介紹:「母親,皇上委大公子來看望您。」一位年輕英俊的公子走進蒙母視線,而她身後的秀麗女子羞澀地低垂了頭,不敢抬起。蒙母激動地先是對著咸陽宮方向頂禮膜拜,然後就起身給扶蘇行禮:「多謝吾皇不棄!多謝公子殿下不棄!」扶蘇搶前幾步相攙:「蒙老夫人身體多有不便,扶蘇乃小字輩,不必行此大禮。」

隨從魚貫而入,將一些貴重禮品及名貴藥材擺放整齊。但見各色上等面料二十匹,青銅器皿三十件,黃金二百鎰,紫羔子皮筒十件、狐裘五件、金針絲質大氅兩件,珍珠、翡翠、瑪瑙、和氏璧等器物各五件,宮廷御用酒十罐。當然還有其他小物件,一應俱全。蒙母看著這些,激動地說:「公子,老身愚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何勞公子掛記,還親自登門看望!快快請坐。」扶蘇不經意間看一眼老夫人身後之女,驚得一詫,世間竟有如此美貌之人。聽得蒙老夫人的話,才反應過來,道:「扶蘇年幼,未能思及至此,是父皇特意吩咐我前來看望您老。」蒙母聞聽還哪裡坐得住,激動地趴地,再次面向咸陽宮方向磕頭:「萬歲,老身這裡給您有禮了。老身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呀!」扶蘇上前攙扶,溫言道:「老夫人多有不便,何勞如此!」

「娘。」那女子見老夫人如此,生怕累著,也上前攙扶,不想和扶蘇眼光相遇。那女子快速躲閃開,已是滿面緋紅。說起這女子,長得的確端莊秀麗,不同於秦宮中那些濃妝艷抹的宮女。看不出是南國人還是北方女,不矯情,不矯揉造作,含情脈脈里有一種難得的、野性的矜持和倔強。正是這些才打動了公子扶蘇的心。

蒙母嗔怪地望著蒙毅,蘊涵著一種企盼、焦躁,說:「蒙恬這娃也真是,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沒規矩的人。幾年前,他在老身不知情時,幾乎散盡家財,後又跪著求我,允許他向皇上請纓去戍邊,說什麼大秦國一定先要問鼎北疆,然後才能伺機收拾匈奴人。」蒙毅趕緊上前握住母親雙手:「母親,還說這些幹啥,兄長散盡家財又不是散給不相干的什麼人,都是過去跟隨父親甚至是祖父出生入死的將士們,兄長這也是不忍心看到他們生活無著落。」

扶蘇這才明白:「噢!我說嘛,蒙府幾代將才,光朝廷賞賜也不至於住這樣的宅子,過這樣的日子。原來,你們還替國家周濟那些退役老兵,真不愧是一門忠臣!回去之後,我一定要稟明父皇,讓朝廷……」

「公子萬萬不可。」蒙毅急忙勸阻道:「周濟退役老兵,這是蒙家傳統,根本不足掛齒。都怪我這張嘴,趕明兄長迴轉,一定會埋怨我,你千萬要替蒙家保守秘密。財物都是身外之物,夠一時用度就可,何必那樣貪呢?蒙府人少,用度也小,我們的日子過得挺不錯。兄長及家小都在上郡,從來不曾向家裡討要一絲東西。相反倒是逢年過節,大嫂總是派人給我們送來一些土特產。」

「原來是這樣……」扶蘇驚訝地叫出聲。

眼前這女子,扶蘇越看越是喜愛有加,從來也沒聽說過他們家還有這樣一個俏麗女兒。「老夫人,令愛是……怎麼從來沒聽說……」那女子見公子提起她,羞赧地起身退進裡間不出來。蒙母也看見了兩個人不同尋常的目光,心中會意:「公子有所不知,我女兒名叫蘭園,是老身收養的義女。那是十多年前,蒙恬兄弟倆上學時在路上雪地里救起的。看現在出落的,兩個哥哥一有時間就教她識字、讀書、彈琴、畫畫……」扶蘇愕然地像在聽天書:「哦!原來是這樣呀……」

蒙母有意要當著公子面誇示自己當親閨女養的蘭園,道:「園兒,快過來給公子續茶。」蘭園果然聽話地走來,給扶蘇續滿茶水,微微鞠躬道:「公子請慢用。」然後仍然來到老夫人身邊坐下,端莊、秀麗、安靜。

扶蘇饒有興緻地問:「敢問蘭園姑娘哪裡人氏?」蒙毅急忙道:「公子,當年蘭園妹妹估計是父母雙亡,她還只是個弱女子。我和兄長帶她回來就再也沒離開過府門。」扶蘇憐憫頓生,感慨地說:「此乃因禍得福,難得難得!蘭園姑娘真是萬幸。這名兒也叫得好,可見姑娘生身父母也一定是……」蘭園放鬆得多了,微微抬首,啟動櫻唇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這名兒還是大哥所起,小女至今並不知生身父母是何身份。」扶蘇忽發奇想,問:「家中難道沒有一點蒙將軍的消息么?」

「他人大心也大了,我們在他的心中也無關緊要……」這又惹起老人家不痛快。扶蘇看出蒙母複雜的內心感受,遂道:「老夫人不必生氣,將軍遊歷天下,肯定有他精忠皇室的感人用心。本公子雖說與他不熟,但認定他是個有作為的人。要不,父皇怎能時常思念他!」蒙母驚訝:「公子您是說,皇上也在一個勁念叨他?」扶蘇點頭稱是。

蒙毅從旁插言:「我想起一件事。蘭園,你記得上次嫂子回京探視母親,說她收到一封家書么?」蘭園道:「有哇,有這事,正是大哥寫來的信。大嫂還說,大哥在信中說自知無顏給娘寫信問候,只言及要儘早回家,到娘跟前負荊請罪呢!」扶蘇不由驚喜地說:「這樣看來,將軍快回來了。」扶蘇也不便耽擱,起身告辭:「老夫人身體康健,我也好回去轉稟父皇。老夫人好生養息,扶蘇去也。」蒙母急忙爬起:「公子心念國家,替皇上分憂,是個大忙人,老身怎敢耽擱公子。毅兒,蘭兒,扶媽媽送送公子。」慌得扶蘇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蒙府上下還是將公子扶蘇送出府門。

蒙母又道:「公子走好。老二,替為娘再送送公子。」扶蘇環抱以禮:「老夫人請回吧。」並有意大聲道:「蘭園姑娘,有空到我府上玩。」慌得蘭園還禮不迭:「蘭園何等身份,蘭園萬不能有負公子盛情……」扶蘇趁勢攙起蘭園,二目相視,瞬間傳遞萬千情愫:「千萬莫要說見外話,我等你。」說完登上馬車,車輪轔轔作響,駛入京都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蘭園滿臉紅雲,上前攙扶蒙母回府。蒙母輕輕嘆口氣:「蘭兒,他一定看上你了。」

「娘……」蘭園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五月的草原開始大規模返青,和煦的春風讓人心醉神迷。河套之外,漠煙沉沉,極目東方,天地一片渾濁。太陽升起不久,東方的河道一側,一支由數峰駱駝組成的商隊出現在沙漠戈壁的草原上,山水風物頓成蒙蒙紅色剪影。商隊是從高原台地沿河走下高高的艾山,山下是一望無際的平湖春水,浩渺水面在火紅的天幕下金波粼粼,碧波聯袂,一湫一潭,蜿蜒在北極天廓。湖水與湖水之間是寬闊平坦的原野濕地,一些早來的流民和幾年前剛剛到來的西提休屠王部眾還算和睦相處,共同生活在這廣袤的平原上,耕種一些稼禾,除此之外就是靠捕魚和狩獵為生。這地方的確不錯,每一位新到者都能一眼愛上它。

商隊踏著山野羊腸小道向北逶迤而去。他們走去的方向正是匈奴西提休屠王的部眾頻繁活動的地方,瀕臨北蟒河(黃河)東麓。視野里,匈奴人的牛皮帳篷東一簇、西一攢,牛羊牲畜散落在大河川里,優哉游哉。幾個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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