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 第九章

可是,可能是長途旅行累了吧。我決定去民宿。

我們要住的是合宿房,花戀的住宿費收大人的一半。

民宿入口櫃檯坐著一倘東加女孩。我一報上名字,她便說著「嗚喂!」打開了櫃檯後面的門,叫「那喔咪」。我忍不住懷疑起我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在場。我還想起了正也。

請他幫我拿一下遙控器,如果放眼看去沒看到,他就會回答找不到。連把茶几上的雜誌拿起來、看看抱枕下面有沒有這種舉手之勞都省了。

那喔咪是一個正轉變成東加人的日本人,曬得很黑,體型富泰。頭髮全部往後梳綁成一束,額頭很寬,長相看起來非常聰明、嚴厲。

「帶著孩子到東加旅行的人很少見呢。你是來找人的嗎?」

我不敢說,我是來找連名字、住址、行業都不知道的賽米西。而且,我來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東加的有人島,除了東加塔布以外還有三個大島:瓦瓦烏、哈派、埃瓦。我連他在哪座島上都不知道。說了只會暴露自己的愚蠢。

我問「其他日本人都是來找人的嗎?」,她說因為這裡有幾十位國際志工隊隊員,他們的家人朋友常會來這裡投宿。說到這,正也也有一段時期嚷嚷著說想參加志工隊。

「我是因為公寓整修的關係,有一段時間必須搬出來,想說不如乾脆帶著孩子兩個人來渡個假。」

「哦,真好。也會去斐濟和薩摩亞嗎?」

意思是沒事不會有人專程只來東加嗎?

「嗯,是啊,到處晃晃。」

我沒說謊。我又沒說我要去薩摩亞,斐濟則是轉機的時候在那裡住了一晚。

「去離島的飛機班次不多,要多注意哦。」

「好的。」

我背起旅行包,往後面走。

「啊,對了。」那喔咪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

「要小心野狗。白天是還蠻安份的,可是天一黑就可能會攻擊人類。沒有接種狂犬病疫苗的話,就更要小心了。」

我怎麼可能會去打疫苗。我根本不會在這裡待超過一個禮拜。

「有狗。」

花戀不安地抬頭看我。

「放心。給牠汪汪叫回去就好了。」

我到了二樓的合宿房。是四人房。

看樣子沒有人住。那等於是我們包了。我決定佔用靠窗的兩張床。民宿沒有附晚餐。一樓有廚房。來煮點東西好了。市場對面應該有超市。實在很難想像有狗會攻擊人類,不過還是小心點好。

「花戀,媽媽要去買東西,你要在這裡睡覺嗎?」

「我要去。」花戀又要背起她已經放下的背包。

「只是去超市而已,不用帶去。」

「好——。」她又匆匆放下背包。

我告訴櫃檯女孩梅蕊要去買東西,她就給了我一根將近一公尺長的棒子。我問這是什麼,她就「汪、嗚……呼魯呼魯」地發出可笑的叫聲,然後噴著口水噓、嘯兩聲,做出拿腳邊的棒子趕東西的動作。

說是趕狗的棒子不就好了。

她一臉得意地問我懂了沒,我說聲謝謝接過了棒子。然後順口問:梅蕊的英語是什麼。她說是瑪莉。我想這個國家叫梅蕊的女孩子也很多。

超市架上都是紐西蘭和澳洲進口的東西。奶油很便宜。但是當然,沒有寶飯糰也沒有窗便當。我想了想棒子該怎麼辦,後來叫花戀拿著走進里。根本沒有看見拿這種東西來購物的人。

「花戀,你想吃什麼?」

「炒麵。」

對,吃炒麵。賽米西做給我們的……繞了店裡一圈,沒有炒麵用的面。有義大利面。醬的話,寫著烤肉口味的應該最接近吧?也沒有高麗菜。豬肉是賣一大塊一大塊的。沒看到肉絲。要是有柴魚片和海苔就是奇蹟了。

「炒麵不行。」我把義大利面和罐頭肉將放進籃子里。

「還有這個。」花戀拿了BONGO過來。

「你很喜歡這個喔。好啊,放進去吧。」

明明平假名、片假名都看不懂,當然更看不懂英文字母,卻能一個人跑到零食區拿回她要的東西,真精明。小孩子就算放著不管也會成長吧。

我把水、一種叫作T1MTAM的巧克力餅乾和柳橙汁放進籃子里,結了帳。

一走出超市,馬路對面就有兩隻瘦巴巴、眼神不善的惡犬。看著這邊好像在觀察情況。但是,沒有要過來的樣子。我想起大塊大塊的豬肉。要是買了那個,搞不好牠們會撲過來。

日頭已經西斜了,但面鬧區的海好像不是日落的方向。

首都。在日本是相當於東京的城鎮,半天就能繞一圈了。好小的國家。可是,我卻不知道我想見的人在哪裡。又小又大。又大又小。

「我說啊,花戀。我們到別的島去看看吧!搞不好能看到鯨魚呢。」

「鯨魚?」

看著花戀歪著頭,難不成她不知道嗎?雖然我沒有指著圖片或照片告訴她的印象,但那可是很大眾的生物。我以為她總該在電視上看過。我想說反正她也不會記得,所以沒帶花戀去過動物園,也沒去過水族館。

我和正也去過水族館。我以為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去水族館,但看著海豚秀,我忽然有模糊的記憶,覺得自己可能來過這裡。

海豚秀的會場入口和出口是分開的。出口那邊有紀念品店,父親在那裡買了一個小小的海豚布偶給我,給弟弟買了有把手的塑膠海豚玩具。我明明很高興,可看到弟弟打開開關,發出嗶咯嗶咯聲的同時,淺藍色的海豚還會發光打轉,我頓時羨慕起來。我只是想拿拿看而已可是弟弟連碰部不肯讓我碰,我一生氣就推了他一把,因此被媽媽罵得哇哇大哭。這是我的記憶。

那是上小學前的事了。明明是和父親在一起的寶貴回億,但水族館裡有些什麼魚、看著這些魚和父親說了什麼,我卻完全想不起來。

花戀一定也會馬上忘掉。就算看到鯨魚也沒什麼意思。

一早醒來,我發現另一個原本空著的床有用過的痕迹。紐西蘭有半夜飛到這裡的班機,所以應該是來了新的客人吧。據早起的花戀說,是個日本人姐姐。是來找人的嗎?

旅行的理由人人不同。若是有趣的人,晚上就和她聊聊好了。

我們出了民宿,走過海岸,前往港口。

宣傳上寫的是乘船到阿塔塔鳥,我能想到的只有魚船。看似觀光客的白人有十人左右。日本人就只有我和花戀。東加在日本雖然是不太有人認識的小國,但在全世界會不會是有名的渡假勝地呢?雖然沒有巍然聳立的渡假飯店,但也許那種秘密基地式的地方非常吸引人。

一艘揚著白帕W的大遊艇駛入港內。一個身穿紅底白雞蛋花圖案夏威夷襯衫(在這裡也是這麼叫嗎?)的東加男了船,說這艘是前往阿塔塔的船。

「花戀,我們要坐這艘船去哦。好酷喔!」

「嗯!」

我們興沖沖地上了遊艇,花戀卻在甲板上大吐特吐。她搭電車、飛機都沒問題,從機場到鬧區的計程車上也都好好的,但看來船的晃動是另一回事。我是很想在前方寬敞的甲板上,吹著海風盡情享受碧藍的大海,但不好意思讓花戀嘔吐的臭酸味毀了白人們的渡假氣氛,所以就坐在後面的小甲板上,獃獃望著在深藍色的海上划出的一道道白浪。

海好寬喔,好大喔。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下了遊艇,大家各自分頭到白己想去的地方。他們好像要去浮潛。都已經來到南國小島了,我卻完全沒有想到游泳這回事。可是,我現在沒那個心思,而且花戀也不會游泳。

我在中央那個有報到櫃檯的小木屋買了水,讓花戀喝完,一個名叫安娜的東加女性工作人員就幫我在椰子樹蔭下攤開一張陽台椅,叫我們躺在上面。花戀橫躺在上面,閉上眼睛。安娜給了我一個用乾燥的樹皮編成的團扇,叫我用這個。我臉上大概出現了「用來做什麼?」的表情吧。安娜拿團扇朝花戀扇了幾下。

原來如此,我接過團扇,用力朝花戀扇了幾下,安娜說不是的,又從我手上搶回了團扇。要像緩緩撫過空氣般,溫柔地把風送過去給花戀。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照箸她教的一扇,她便說「賽」稱讚我。好像是「good」的意思。對了,安娜英語是叫作安。東加應該也是有很多安娜。

安娜也幫我拿了一把椅子過來。她不時從概台後面朝我這邊看,所以我不停手地扇箸,後來花戀就發出平穩的呼吸聲睡著了。我是公主的婢女嗎?

「要是沒有花戀就好了……」

我只能嘆氣。不過,安娜走過來,說花戀睡醒前她會幫我看著,要我去玩。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呢!既然都來了渡假飯店,又有人幫忙照顧小孩,我心想會不會需要小費?給了聊表心意的紙幣,安娜卻委婉地還給我。

「因為這裡是友善之島。」我想起以前宮田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在英國管轄時代,英國人是這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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