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 第十二章

白牆畫著藍線的水泥建築,從窗戶里看進去,並排著木頭長書桌、沒有椅背的四方形椅子。還有黑板。這是學校的教室。盡頭大概是辦公室吧,有一台桌上型電腦,旁邊放著兩台打字機。再後面,有電話!

我繞到建築物後面,有相同配色的木造房屋。

這是住家嗎?雖然飄散著甜膩的椰奶香,卻沒有人的動靜。街上到處也不見人影。

民宿的老闆是白人老先生,我說我想借電話,他說他只有無線對講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發音實在太差,就連「貼勒風」這個單字也得講上五次他才聽憧,我就放棄把事情告訴他、請他讓我們在這裡多留幾天的念頭。

真的這樣跑來他們不個會覺得我臉皮太厚嗎?我躊躇著敲了門,結果身後傅來卡車中的聲咅,又停了。

「Malie!」

男孩從貨台上跳下來。是黑馬。他昨天穿著T恤短袖,今天卻穿著有領襯衫,圍著領巾似的東西,腰上纏著很像草席的束四。所有人都下來了。特維塔和西歐湼也是同樣的打扮。西歐西和女孩們則是在圖案美麗的及膝洋裝底下?又穿著長及腳踝的黑長裙,腰上纏著很像竹簾的東兩。這是東加的傅統服飾,草席適塔瓦拉,竹簾是命耶奇耶,這我早就預習過了。

「We went to the church.」

可能是昨天就看出我的英語差吧,西歐西句子很短,說的很慢。我這才終於注意到今天是星期天,禮拜日。

西歐西沒有問「你怎麼會來?」而是像對待早就約好的客人般,以她粉壯的手臂攬著我的肩膀,把我和花戀一起請進家裡。

寬敞的餐廳牆上掛著許多照片。其中——

「松元老師!」

我不禁伸手去指。他們說的里耶叩果然是松元老師啊!

「She is our family.」西歐西高興地說。

從教堂回來後,他們開始吃一早就淮備好的大餐。

院子內一塊隆起的土地上有燒過的乾燥椰子葉。餘燼的味道混著椰奶的味道,充滿南國海島的氣息。

換了居家服的男孩們拿鏟子滅了火,將土挖起來,便出現了像花戀一樣大的一片大香蕉葉。一翻開,裡面是好大的芋頭和用鋁箔紙包起來的食物。是東加的傳統料理「烏姆」。芋頭和用鋁箔紙包起來的料理叫作路普魯,和我在尚美姐房問里吃的是一樣的。

食物送上桌,所有人都就座之後,特維塔就開始祈禱。大家雙手互握,閉上眼晴。我也戳戳花戀,學他們的樣子。

剛出爐的路普魯又甜又咸,是南國小島的味道。裕太不敢吃椰奶,但如果是這個,不,如果是在這裡的話,也許他就敢吃了。花戀吃了不只一份。

飯吃到一個段落,我想向西歐西借電話,就用破英文說明了發生的事情。

杏子留下花戀,跑到瓦瓦烏島。我的錢包被偷了。我想聯絡在東加塔布島的尚美姐。 然後,在杏子來之前,希望能讓我們在這裡住三天。

「Sai pe ia.」

西歐西這麼說,然後帶我到學校的辦公室。花戀則留在家裡。

我很緊張地打了電話,但一聽到聽筒那一頭傅來尚美姐流利的英語,整個緊張的情緒就松卸下來了。「尚美姐,怎麼辦?」我把我花了好久的時間向西歐西說明的事,用日語一股腦兒全說出來。

「好慘。」

「你覺得杏子會回來嗎?」

「瓦瓦烏島的民宿飯店我會一家一家去問。要是這樣還找不到,我會去問機場,請他們擋人。今天沒有班機,她一定還在瓦瓦烏島。」

在東加還真是不能做壞事。

「你現在在哪裡打電話?」

「松元老師認識的特維塔校長的學校。」

我問了西歐西學校名稱和電話號碼,告訴了尚美姐。

「太好了。世界真小。你們能溝通嗎?」

「還好。對了,尚美姐,東加語的謝謝怎麼說?」

我放下電話,對西歐西說:「馬羅?奧匹多。」

馬羅是「謝謝」,奧匹多是「很」或「非常」的意思。

回到住家那邊,我和花戀就被帶到起居室隔壁一個有大床的房間。

西歐西做出休息的姿勢,叫我們午睡。

可能是昨晚早睡吧,我完全睡不著。花戀也眼睛睜得好大問我「要睡嗎?」我悄悄打開門想說出去散個步好了,卻看到西歐西雙手插腰站在那裡。「某黑!」她以我聽不懂的話,像個大媽似地罵人,我趕緊把門關上。禮拜日真不好混。

「花戀,看起來這裡吃完飯就一定要午睡。沒辦法,我們睡吧。」

「姐姐,花戀腳好痛。」

「腳?我看看。」

我在花戀腳邊蹲下。她的腳好黑。昨天說只有冷水,所以沒有辦法洗澡。花戀右腳背上粘的維尼OK綳都變黑了。我怎麼會沒注意到呢。一撕下OK綳,就看到傷n化膿得蠻 嚴重的。

「我去問兩歐西有沒有OK綳和消毒水喔。」

我帶花戀一出房問,躺在起居室沙發上的西歐西就起來。比剛本更凶地說「某黑」,但我說不是的,給她看了花戀的腳,她就給了我OK綳。沒有消毒水。

我用水槽里儲的雨水,把傷口洗乾淨,幫她換了OK綳。

正舒服地要入睡時,被叫醒了。下午兩點半。

大家都換上漂亮的衣服,也給了我一件洋裝要我穿上。好像是要上教堂。衣服是松元老師回國前留下來的,大小剛好。幸好是長袖。也給了花戀一件阿娜路佩的洋裝,穿起來好大。我們兩人一換好衣服,西歐西便幫我們纏上奇耶奇耶。

我滿心佩服地對西歐西說,原來你們一天要上兩次教堂啊,結果她說是三次。早上五點、十點,下午三點。不是只有這一家人這樣,而是每個人都是。

我牽著花戀的手,坐上了卡車的貨台。花戀的腳好像沒事了。

雖然都叫嫉妒教,但還是存各補教派。我知道的就有天主教和摩門教。可是,這家人是衛理教。我頭一次聽說有這個敎派,不過他們國王也是信這個教。

在我聽西歐西解釋這些時,我們就抵達了海邊的教堂。

這邊的東加人多到令人驚訝,原來這座鳥上有這麼多人。大家都身穿正式服裝,手上拿著聖經和讚美詩集。

和我們擦身而過的東加人問「siapani?」。

「lo, Malie moe Kalen?」

西歐西一這麼回答,大家就看著我盈盈一笑。

「Sai hingoa e.」

我聽不懂。「Good name」西歐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為我翻譯。好名字。為什麼?——我正想問的時候,鍾開始響了。

下午三點。我們並肩坐在最前排的長椅上。特維塔坐在祭壇旁的貴賓席。

鐘聲一停,東加人牧師便出現在祭壇上。大家都站起來。我和花戀也慢了半拍站起來。牧師一用東加語說了什麼,大家就打開讚美詩集。西歐西把打開的讚美詩集借給我看。是東加語的。

明明沒有指揮也沒有風琴,大家卻不約而同地同聲唱起讚美詩。明明沒有分部坐,卻有好幾重美麗的合聲。

這樣的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呢?我邊聽歌邊看著讚美詩集。只要以羅馬拼音就能念了,所以我可以慢大家一點點來哼。出現好幾次的「sisu」應該是耶穌吧。明明不懂是什麼意思,卻覺得唱起來好舒服。

讚美詩唱完了,大家就座,特維塔就站上祭壇旁的講台,以東加語開始演講。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因為不是在讀聖經,我也不能靠文字來看。我獃獃地聽杏外面的聲音,就聽到海浪的聲音。

「Malie.」

我一驚,意識回到室內。我聽到「Malie」。隨著特維塔的演講越來越激動,時不時就發出伴唱般的「Malie」呼聲。我偷偷看四周,沒有人在看我。

松元老師給我們看的錄影帶里也有同樣的呼聲。樂園裡,有「Malie.」這個詞,有和裕太畫的畫一模一樣的地方。我是受到這個聲音的引導,才會到這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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