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紙醉金迷

金凰市孔埠鎮清水村有一個依山臨水的小村莊名叫張庄,莊裡人以張姓居多,故此得名。張劍就出生在這裡。

這裡的風景十分優美,清水河繞村而過,庄後是青雲山,山不高卻靈秀,山上有個三百年的老庵堂,名叫青雲庵,香火十分旺盛。

張劍祖祖輩輩生產居住於此,屬於「世隸耕」型。曾祖上出過一個秀才,後又中了鄉試,在赴直隸某縣任職之前摔斷股骨,因當時醫學條件不發達,股上斷骨發炎生瘡,流膿而死,也就是現在的細菌感染而死。

張劍的父親常常跟他提起這件事,滿嘴噓聲嘆氣,說:「祖上無德,命值八升難求一斗。」張劍一直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腦子裡牢牢記下了。

張劍想起父親臨死時還反覆念叨那句「命值八升難求一斗」,一副認命的樣子,張劍心裡就暗暗不服氣,小小年紀就立志混出個模樣。

果然張劍考上北京的大學,這像一個重磅炸彈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炸開了,張家立碼身價倍增,許多張姓的鄰居都來攀親,都說張劍父親葬得好,其中一個誇耀說當年是他看上那塊山風水好,這不一葬下去就發了;有的說張劍的祖母墳葬得好,人們說「葬娘發兒」,只要娘葬得好就行,張劍父親這一輩沒發,必然發孫輩,你看墳苧四周長出活石來,墳後的歪脖子松樹長成了太師椅型,說不定這娃今後出將入相呢;有的說他看見張家祖墳山上冒青煙了,這表示要出人,果不其然現在出了吧,一時眾說紛紜…

張劍他娘聽了這話,跑到祖墳山上去看了幾次,青煙沒見冒,張劍祖母的墳苧四周還真露出石頭來,不知是當初就有還是新近長出來的,她怪自己沒有留意,要是張劍父親在世就好了,以往清明冬至上墳祭祀的事都由他做,他一定知道。張劍娘又留意那歪脖子松樹,果然像個太師椅子,心裡充滿了甜蜜,感覺兒子現在就是國務院副總理,至少也是個國務委員吧。

張劍出世後不久,按當地的風俗,一般都給小孩子算命,也就是看看八字。張劍父母把當地有名的張瞎子請來,把出生的時辰八字一報,張瞎子掐指一算,忙稱「大富大貴」,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待張劍父母包了一個紅包遞到他手上,他拿著又摸索了一會,感覺可以了,才邊拉二胡邊唱起來:「此命得來不尋常,文比蕭何輔明主,武比三國關雲長…」張瞎子說了一大通,張劍父母聽不大懂,只知道張劍今後能升官發財、光耀門庭,心裡高興。張劍後來學習在全班全校一直名列前茅,他父母逢人便誇耀說這是命中注定的。

青雲庵的主持慈雲師太見到張劍他娘就說:「你兒子出人頭地,也是菩薩保佑,你要經常到庵里燒香拜拜,給菩薩送點香油,點上長明燈,讓菩薩保佑你兒子前途光明。」張劍他娘本來就信佛,聽她這麼一說,一咬牙將家中的十斤香油拎去了五斤,後來有一個多月沒油吃。

後來張劍在京城沒站住腳,又回到金凰區鄉下派出所工作,村莊里的人又議論紛紛,但大家的一致觀點就跟張劍死去的父親說的一樣「祖上無德」。

張劍記得父親在他讀小學的時候問過他「長大幹什麼?」他當時回答「跟你一樣,種田,娶燒鍋的(註:老婆的方言),生小伢子(註:孩子的方言),然後伢子長大娶燒鍋的再生小伢子」,父親氣得大罵了一句「沒出息」,看見父親很生氣,張劍一時情急,想起幾天前看見莊裡的張虎兄弟被穿制服戴大蓋帽的人抓去的情景,就覺得警察很威風,信口說了一句「我長大要當警察」,父親聽了這話,認真地端詳他良久說:「我兒有出息」。這時張劍娘在一旁插話說:「比你爸爸有出息,一代勝似一代就行,這是走上坡路了。」隔壁張二狗他父親聽了這話幫腔說:「養兒不如我,要兒做什麼?養兒勝似我,要兒做什麼?」張劍覺得這話狗屁不通,心想也難怪,連自己兒子名字都取不來的人能說出什麼道道,張二狗,這能算人名字嗎?

《天城日報》送到清水村的當天,老支書張德明就看到了這條消息。老人驚得半晌合不攏嘴。他不敢耽擱,一路小跑來到張庄隊,像個「老李旋風」似的。

張二狗父親看見老支書風風火火的樣子,心想一定出了什麼事,因為老支書從來沒有這個樣子,怕是張劍升大官了,老支書來報喜信的。他想到自己那個傻里吧嘰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三代不讀書,不如牛馬豬」,認命吧。

「桂花弟妹在家嗎?」老支書在門口就嚷了起來。

「在呢,是德明大哥,快進屋裡坐」。張劍娘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一盆豬食,裡面是豆餅、米糠、剩飯菜攪和在一起。

「劍娃娃最近可打電話回來了?」老支書劈頭就問。

「沒有,咋地了?」桂花有些不著邊際。

「還是多久前打的?」

「一個多月了。」

「你問這事幹什麼?莫非出了什麼事?」桂花忽然出現一絲不祥的預感。

「是有點事,報紙上登了張劍犯強姦罪被抓起來了,不知道說的可是你的娃兒?」

桂花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不會的,不會是劍兒,他那麼老實的娃,又有女朋友了,怎麼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弄錯了…」

「我也不相信,所以跑這問你來了。你是他娘,你打個電話問問他。」

桂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聽老支書這麼說,覺得也是。她從電話機邊上找出一個小本本,對老支書說:「這裡面有張劍的手機號碼,你幫我打吧,我眼睛不行,張劍爸死的那年,我眼淚流幹了,現在眼睛老花厲害,看東西不行了。」

老支書從口袋裡掏出老花鏡戴上,翻開小本子,一下子就找著張劍的號碼,然後在電話機上按了數字鍵,耳機里傳來「sorry,你撥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語。

「打不通,關機了。我再打到他單位去問一下。」老支書說。

「喂,請問是公安局嗎?」電話里那頭傳來「你好,這裡是金凰市公安局,請問您有什麼事?」

「我想找張劍聽個電話,他手機關了,我聯繫不上。」

「張劍不在,不知到哪兒去了?」

「我是張劍他叔,我看報紙上張劍強姦被抓了,請問你們單位幾個張劍?」

接電話的那人笑了「是他叔啊,當然只有一個張劍了。」

「小夥子,請跟我說實話,報紙上登的可是事實?」

「不瞞您說,張劍是被抓了,具體是不是事實我們不知道,也不能瞎說。局裡有規定,對這事不能傳播,我已經是違反紀律了。不能再多說了,再見。」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

「喂,喂…」老支書還在大聲對著話筒喊,想多了解點情況,可電話那頭已經斷線了。

桂花顯然已經聽到了老支書剛才的對話,她感覺天旋地轉,一下栽倒在地上。

這時張二狗也進到屋裡,聽到了一部分。老支書看到他,忙對他喊:「來,快幫幫我,把她抬到床上。」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將桂花抬到床上,老支書很有經驗,又掐人中穴位又拽頭髮,嘴裡喊著:「桂花弟妹,你可要挺住呀。」

過了良久,桂花才醒過來,她「哇」地大哭起來,多年不流眼淚的眼睛又開始流淚了。

張二狗知道了一切,第二天整個村莊的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家嗟嘆一番,又形成了一致的認識「祖上無德。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桂花流了一天淚,然後她給女兒張芳打了個電話,一邊哭一邊告訴了張劍的一切。

張芳在電話中就哭了起來,父親車禍後死了,母親將兄妹二人拉扯大。記得讀初中時,桂花對女兒說:「芳啊,你爸不在了,家裡就我一個人掙錢,我實在負擔不起你們兩個人上學了,你退學,讓你哥上吧,媽知道你成績和你哥不分上下,媽對不住你呀。」

懂事的張芳什麼也沒說,點點頭答應了。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躲在房間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然後將書包藏了起來,第二天沒去上學。

張劍發現妹妹沒上學,問她是為什麼?張芳說:「哥,什麼都別問了,我不想上了。」

張劍又去問他媽,媽媽說:「你妹妹是為了你,才不去上學的。我們家的條件不允許你們倆都上學,必須選擇一個。」

「那我不上,讓妹妹上,我是哥哥。」張劍從小就喜歡這個妹妹,他事事護著她,頗像個當哥的樣子。

「你是男娃兒,光宗耀祖的事就指望你了。你妹妹遲早都是人家的人,讀那麼多書沒用處。」媽媽勸告說。

「我不聽,我要抓鬮,這樣公平些,不然我對不起妹妹,我也不上學了。」張劍賭氣地說。

桂花知道兒子的脾氣,知道不抓鬮不行了,於是就說:「行,我跟你妹商量一下,問她可願意?」

桂花喊來張芳,把張劍的要求對她說了,她擔心萬一張劍抓到「不上」的鬮怎麼辦?

張芳思索了一會,輕輕對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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