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艾伯特正在給心愛的盆栽澆水。它有點像仙人掌,肥碩的葉子綠得發膩,像是塗了一層豬油。陽光從辦公室敞開的窗戶照進來,整片葉子都在閃閃發光。

這真是一株有趣的植物。但艾伯特看上去心不在焉,他只是潦草地澆了幾下,這水量大概只能保證勉強不死。但這棵植物就是如此的生機勃勃,真是奇怪。

艾伯特想著心事。整件事的結局並不是那麼圓滿。他皺著眉盤算一會兒,卻又自嘲地笑了。太貪婪了,不是嗎?幾年前,他還坐困愁城,看著宙斯在危害國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自己卻束手無策。

可現在呢?宙斯死了,他的黨羽死了,組織垮台了,留給自己一個乾乾淨淨的國家情報局。如果再不滿足,上帝都會懲罰自己的貪得無厭吧?只等那些超能力者離開這兒,希臘的危機就算解除了。

只是凱倫……艾伯特的心又沉下去。她為什麼還不回來,仍然待在醫院?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需要時間……艾伯特還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面對凱倫,儘管她什麼都不知道。

突然,敲門的聲音傳來。

是凱倫嗎?艾伯特立刻坐在桌子後面,深深地吸了口氣:「進來。」

來者推開門,然後輕輕帶上。艾伯特驚訝地看著對方走到桌子前面,用那雙淡銀色的眼眸俯視著。

「高誠?」艾伯特站起身。他不喜歡仰視的感覺。

「很吃驚?」

「有一些——我以為你還在醫院守護病人。請坐。」艾伯特遞過一支雪茄,「嘗嘗?」

高誠搖搖頭。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打量著艾伯特的辦公室。艾伯特把雪茄含在嘴裡,卻找不到吸煙的心思,乾脆重新放回盒中。不知為什麼,高誠的眼神讓他心慌。

「賀喜,官復原職。」高誠說。

「得多謝你們。」艾伯特問,「你的同伴,宮本杏好些了嗎?」

高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似乎對這間辦公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看起來沒完。樸素的米黃色天花板,鐵藝吊燈,鐵皮文件櫃……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橡木桌的那盆綠色植物上。

「很不錯的盆栽。」高誠說,「這叫什麼名字?墨西哥仙人掌?」

「我不知道。」艾伯特笑了笑,「但你說的肯定不對,墨西哥仙人掌大概有十米高。它的根系長到我這間辦公室都裝不下。」

「您對植物挺了解的。」

「談不上。」

「我也想養一些植物,比如這個。」高誠站起來,湊到盆栽前面,「這是從哪裡買的,推薦一下?」

「別人送的,大概……幾年前?具體我記不清了。」艾伯特說。

「您有一個慷慨的朋友——這可是世界罕見的品種。」高誠問,「從哪裡送來的呢?」

「真記不清了。」

「再想一想吧,我相信您能想起來。」

艾伯特慢慢收斂了笑容。他看著高誠,顯然有些生氣。這很正常,沒有人喜歡這種咄咄逼人的追問。這不光是對個人隱私的冒犯,而且帶著嚴重的不信任。

「你在質問我嗎?先生。」艾伯特盯著高誠的眼睛。

「如果你想這樣理解。」

「我需要一個解釋。」艾伯特冷冷地說。

「很好,我從頭說起。」高誠用那種特有的、不緊不慢、極為平淡的聲音說:「宙斯丟了金蘋果,被你第一時間發現了。你藉此機會邀請我——不,你還拐了個彎子,看上去一切都是巧合。但太巧合了,你不覺得嗎?」

「這並不是什麼巧合。」艾伯特說,「我想請局外人來調查,但宙斯利用了這一點,他派了個調製者去中國引你上當。對於我來說,這很意外,但實際上是宙斯設的局。」

「關鍵問題在於,你怎麼知道宙斯丟了金蘋果?」

「真是可笑的問題!」艾伯特冷笑,「金蘋果計畫是情報局轄下的項目,他不可能完全架空我。也許我沒法參與進去,但如果一點消息也得不到,我這個局長豈不成了廢物?」

「但為什麼金蘋果是情報局轄下的項目呢?」

艾伯特微微一怔,一時沒說話。

「如果只是三號研究所那種規模的話,宙斯完全不需要資金支持。他有自己的組織,也不需要情報局的人力。我想不出他是有多蠢,才會把金蘋果當成一個正式項目報批上去——」高誠看著艾伯特的眼睛,「您說呢?」

艾伯特皺著眉。他下意識想要迴避對方的目光,但還是忍住了。其實高誠的目光並不銳利,甚至可以說平淡。但就是這種平淡到近乎機械的神色,讓艾伯特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一台測謊儀——沙沙沙在紙帶上繪製心跳波形,機械到讓你無所遁形。

「讓我來想一想。」高誠繼續說,「宙斯當然不想和情報局扯上關係,但你卻知道了。面對整個情報局的壓力,他不得不選擇合作。當然,他沒那麼老實,後來偷偷摸摸和副部長搞了斯巴達市的第二基地。於是問題來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艾伯特面色漸漸蒼白起來。他幾次想要說話,卻又閉上了嘴。

高誠自問自答地說:「當然是有人告訴了你。這個人是誰呢?肯定不是宙斯,也不是哈迪斯、阿波羅、蒂娜……這些人都不是,他們都是聖山組織的人,就算背叛也不會找你合作。這是一個相當神秘的傢伙——不是解碼者,不是黑座,不是聖山——」

「是洪博士?」高誠看著艾伯特。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艾伯特皺眉。

「也許你確實不知道『洪博士』意味著什麼。」高誠點點頭,「但肯定有這麼一個人,他通過某些方式來指點你。比如——」

高誠的眼睛落在桌面的盆栽上。

「——用這棵盆栽?」

「你在開玩笑?」艾伯特幾乎笑出聲來。

「我幾乎每次都能看到它。」高誠盯著盆栽說,「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面的別墅里,你身邊就擺著它。你和它形影不離——」

「甚至還有人隨身帶著蜥蜴,這很奇怪嗎?」

「不奇怪。」高誠點點頭,突然問,「你很喜歡吸雪茄?」

艾伯特愣了一下。

「看得出。天花板,牆壁,柜子,桌子……一切都沾著煙鹼和焦油,當然你看不到。唯獨這個盆栽——」高誠用手緩緩撫摸著綠色植物,艾伯特的神色緊張起來。高誠收回手,看著指尖:「上面什麼也沒有。」

「我剛剛澆過水。」艾伯特說。

「可水裡也沒有。」高誠摳起一撮濕潤的泥土,仔細聞了聞,「它乾淨得不像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艾伯特變得怒氣沖沖。

「你在掩蓋情緒。」高誠說,「我想說的是,隨身物品一般都會沾染主人的氣息,但這棵盆栽卻沒有。它是那樣的特殊,特殊到不屬於這個世界……很明顯,它一個超能力者的作品——你們通過它進行聯繫。」

艾伯特臉色瞬間蒼白。他就像被一顆子彈擊中,如果不是寬闊的椅背擋著,也許會躺倒下去。艾伯特看著高誠,眼神里充滿了絕望。高誠依舊毫無表情,與他對視著。

過了片刻,艾伯特聲音嘶啞地說:「我沒有做任何針對你們的事!」

「你利用了我們。」

「就算沒有我,宙斯依舊會對付你們!我甚至幫你們找到了同伴!」艾伯特咬著牙說,「我一直在幫助你們!這是事實!」

「我同意。」高誠點點頭,「但你依舊利用了我們。」

艾伯特喘了口氣:「你想怎麼樣?」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不!」

艾伯特幾乎是下意識叫起來。他的反應甚至讓自己都有些意外。艾伯特突然醒悟,他居然對那個送盆栽的神秘人戒懼到了這種程度!

「我不能告訴你!」艾伯特搖頭。

「為什麼?」

「那個人……或者說那個人背後的勢力,你根本不能想像!」艾伯特雙手撐住桌面,氣喘吁吁地說,「是的,我不了解你們這種人內部的事兒。但想想吧,你們之間的戰鬥完全在那些人的計畫之下!你們自以為很強大,但還不是在按照別人的節奏亦步亦趨嗎?如果我出賣了他們,這個國家……整個希臘會怎麼樣?」

「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不說的話,希臘會怎麼樣。」高誠平靜地看著他,「破壞一個現代化國家非常簡單,你想聽聽嗎?」

「你在威脅我!」艾伯特憤怒地盯著他,面色卻蒼白一片。

「放鬆一點,其實事情遠沒有那麼糟糕。」高誠說,「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薩拉熱窩事件其實是個熱血青年乾的,你能說他比那些國家都要強大?不,陰謀之所以是陰謀,就是因為實力不夠。」

高誠的詭辯發揮了作用。艾伯特微微一怔,緩緩坐了回去。

「事實上,我已經猜出了是誰。」高誠說,「放心,他們對世俗權力沒有興趣,更不會搞什麼破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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