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這之後,陳府的人又看到阿雄抱著花貓在院里曬太陽。桃花叢中有蜜蜂和彩蝶紛飛,家丁仆佣看到的阿雄嬌柔慵懶,而紛飛的蜜蜂與彩蝶勾起了阿雄如何戰慄恐懼的回憶,這是誰也不能明了的,春陽暖照之中阿雄恍若置身於自家的後院,母親茹毓太太踮著腳跟秦鍾親嘴的情形閃過之後,嗡嗡嚶嚶的蜜蜂聲就被另一種聲音所代替,那是母親發自肉體深處的呻吟聲,哼哼唧唧的呻吟聲立即把阿雄從戰慄恐懼之中解脫出來。阿雄抱著花貓的手越攥越緊,阿雄用目光四下尋找著陳掌柜。阿雄放下貓,她在大太太許氏窗帘上好像看到了陳掌柜的身影,果然陳掌柜在許氏屋裡。阿雄冒冒失失地推開大太太的門,只見大太太端坐太師椅上,依舊眯縫著眼,陳掌柜大概已經講了許多話,看樣子許氏充耳不聞,阿雄聽到許氏不停地哺語: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找我有事嗎?」陳掌柜轉身問阿雄。

阿雄丟了個眼色,陳掌柜對阿雄的眼色心領神會,但卻熟視無睹。

陳掌柜站在那裡未移動半點,依舊懇言誠語地請求著許氏:

「這個逆子現在只有你說話他還能聽幾句,再讓他這麼訛下去,陳家即使有萬貫錢財也要敗在他手裡。」

「阿彌陀佛——」

「已經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今天又要問我要五十兩,你看這如何了得?」

「阿彌陀佛——」

「他現在徹夜不歸,在魔天元一坐就是幾天幾夜。畢竟是你的骨肉啊,他這樣賭下去非死在魔天元不可,你難道就真忍心讓他丟了小命?」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許氏回答陳掌柜的永遠是「阿彌陀佛」。

陳掌柜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奈何不得巋然不動的許氏,只是在跟阿雄一道出去的時候,在許氏屋裡吐了一口濃痰。

許氏對家裡任何事情不管不問,只是一門心思吃齋念佛,但是,少東家陳金坤在家裡唯對她敬重三分。陳掌柜一年也難得和許氏說上幾句話。陳掌柜自第一次被少東家要挾去三十兩銀子之後,又被訛詐出二十兩銀子,總共已被少東家訛詐去了五十兩銀子,今天少東家又找他要銀子。陳掌柜是在走投無路之中想到許氏的。陳掌柜在跟王管家商量對策之後,曾一度想聽從王管家的意見,任他告去,可事到臨頭,陳掌柜又害怕了,他甚至認為王管家的意見是別有用心。

陳掌柜跟著阿雄來到她屋裡之後,阿雄即要替他寬衣解帶,「我實在沒這心思,你饒了我吧。」陳掌柜說。

阿雄已經全身發軟,不能自制,那呻吟聲像一股灼浪激蕩在她的軀體內。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阿雄無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漸漸癱軟在陳掌柜腳下,「我求求你,快一點,我受不了了……」

阿雄的哀求在陳掌柜看來就像是一隻被屠殺的小豬。陳掌柜深知此時違背她的意願是殘酷的。可是滿腹愁雲的陳掌柜實在是勉為其難,陳掌柜一直認為阿雄作自己的小妾實在是太受委屈了,陳掌柜在最力不從心的時候也不忍拒絕阿雄的請求,現在就是如此。陳掌柜在匆匆結束之後,阿雄仍意猶未盡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呻吟。陳掌柜對阿雄總是突如其來的性要求感到莫名其妙,阿雄那深深的眼睛裡到底藏著一些什麼,陳掌柜一無所知。

每當陳掌柜試圖走進阿雄心靈的密室時,阿雄的表現總是讓陳掌柜感到陌生,親切隨和毫無大家女兒做派的阿雄就會變成一個居心叵測、狡黠虛偽的阿雄。其實陳掌柜對阿雄的隱私並不感興趣,他對所有女人的隱私都不感興趣,只是阿雄的隱私直接和少東家對他的要挾有關,他才不得不三番五次地盤問阿雄。

現在,陳掌柜垂著沉重的頭坐在床前,阿雄知道陳掌柜在想什麼,阿雄待自己平靜下來,她想和陳掌柜做一個交易,這一念頭已在阿雄心裡醞釀許久。阿雄拉著陳掌柜的手在自己雪白酥軟的胸脯上揉摸著。阿雄從心裡覺得陳掌柜是一個好人。陳掌柜即使在和她做愛的時候心猿意馬,也能讓她快樂無比。阿雄覺得天生和她配對的不是秦鍾而是陳掌柜。阿雄為當初自己對他萌動愛心而驚恐無比,她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陳掌柜發展到如膠似漆的地步的。陳掌柜對梅娘的冷漠讓她覺得陳掌柜對自己愛得很深,如同她愛陳掌柜一樣。

陳掌柜偶爾露出的簡慢與敷衍,在她看來也是一個年長者應有的作風。

阿雄從不把這當一回事。

阿雄常常把陳掌柜和自己父親做對比,她覺得陳掌柜比父親寬厚仁慈多了。父親雖然偏愛他的小妾,對母親很無禮很粗暴,但父親對小妾就像對一件衣服一樣穿舊了就置之不理。父親總喜歡娶新的小妾,而陳掌柜就沒有這種喜新厭舊的惡習,陳掌柜對她始終保持當初的情誼,這一點讓阿雄感動無比。

但阿雄心裡也還有一個未解的疙瘩。

那就是陳掌柜是在什麼情況下娶妓女出身的梅娘為妾的。

陳掌柜根本就不像一個嫖客,或者說在陳掌柜身上,阿雄怎麼也看不到嫖娼的影子。

阿雄的呻吟聲平息之後,依舊拉著陳掌柜的手,說:

「掌柜的,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陳掌柜抽回手,說:「你是說……告訴我秦鍾真正的死因?」

「還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沒嫁給秦鍾。」

「我倆的情分已不淺了,其實你早該不把我當外人了。」

阿雄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不答應我這個條件,我還是什麼也不說。」

陳掌柜說:「你說什麼條件?」

阿雄說:「你也要告訴我一個你的秘密,你娶梅娘為妾的秘密,你當初真的嫖過娼嗎?也許我太傻了,對這些已經過去很久的事還這麼在乎。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在乎這些。」

阿雄已經淚流滿面,她哽咽道:

「這一切都是我當初決沒有想到的事,包括在乎你這些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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