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晚上,阿雄如約來到陳掌柜屋裡時,梅娘也在。梅娘見到阿雄有些不自然。

陳掌柜對梅娘說:

「你去陪陪金坤吧。他現在沒錢賭,也難熬呢。」

梅娘走時留給阿雄意味深長的一瞥,阿雄已保證不告發她和知縣的事,但梅娘還是有些不放心。

在翠苑樓那一夜,梅娘、阿雄和知縣已達成協議,傻傻乎乎的梅娘竟不明白,阿雄犯下的是殺人之罪,而她和知縣不過是偷情而已,阿雄泄露了她的秘密,招致的不是滅頂之災嗎?年輕的知縣肯定不會放過阿雄的。阿雄覺得梅娘的擔心未免太杞人憂天了。

梅娘走過門檻時竟然絆了一下。

「梅娘你走好。」阿雄笑著說。

梅娘走後,阿雄便依偎著陳掌柜坐在床上,阿雄正要給陳掌柜寬衣解帶,陳掌柜拉住了阿雄的手,說:

「待會兒吧,好長時間沒見,我們先聊會兒吧。」

「待會兒再聊吧。」

阿雄的話音里已夾有絲絲喘息,陳掌柜知道他無法抗拒阿雄的要求,便任由著她了。

阿雄一邊解陳掌柜的衣帶,一邊說: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陳掌柜問:「什麼這下好了?」

「以前你常常在節骨眼上犯痔瘺,你忘了?」阿雄說著兀自一笑。

陳掌柜恍悟之後用手在阿雄的鼻樑上輕戳了一下,沉吟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倒還有心思干這個。」

阿雄說:「這事不完,我什麼別的心思也沒有。」

阿雄知道陳掌柜所指的是秦鍾落井而死的事。慾火已像蟲子一樣在阿雄體內亂爬亂咬,再大的事阿雄也無暇顧及了。紗幃拉下之後,掛在帳上的香囊和彩鉤開始晃悠,阿雄的叫喚聲像晚秋的蟋蟀一樣嘹亮而幽咽。和以往的性事相比,這次顯得短促多了,不大一會兒工夫,陳掌柜就偃旗息鼓了,而阿雄恰到好處地也盡了興,阿雄在和陳掌柜做愛時所表現出的隨意性和適應性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阿雄除了陳掌柜沒有在別的男人那裡獲得過性體驗,和秦鍾也沒有。阿雄對男人的進一步領會和認識,不是緣於秦鍾,而是緣於陳掌柜,這是阿雄未來故事的一個潛在原因。阿雄的故事總是暗藏著一些秘不可示、難以言喻的奇特原因,因而阿雄的故事總顯得荒唐古怪,撲朔迷離。

陳掌柜在噓噓的喘息漸漸平息之後,自然要問到秦鐘的事。雖然阿雄想害死秦鐘的信息他早就知道,但發現阿雄真的走到這一步,陳掌柜還是難以置信,滿腹疑竇。陳掌柜在和阿雄做愛的時候甚至也產生了隱隱的戒備和恐懼,他好像不認識阿雄了,或者說剛剛認識她。

陳掌柜單刀直入地問:「你為何要害死秦鍾?是怎麼害死他的?」

阿雄不以為然地說:「你怎麼就確定秦鍾一定是我害死的?」

「怎麼會不是你害死的呢?」陳掌柜迷惑不解地回道。

阿雄叫道:「憑什麼就是我害死的?」

陳掌柜說:「憑什麼?憑你說過的那些話呀!」

「我是說過要害死他,可我……」

阿雄欲言又止。陳掌柜如墜五里霧中。

「那是誰害死的他?你知道嗎?是誰害死了他?」

「沒有誰呀,」阿雄說,「知縣在結案時不是說得明明白白了嘛,是秦鍾他自己無意中踩到井裡的。那個中秋之夜的下半夜沒有月亮。」

阿雄的鎮靜自若讓陳掌柜無話可說,陳掌柜喃喃自語:

「真會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會是怎樣呢?」阿雄說,「掌柜的,我嫁給你做妾也有許多日子了,我是能殺人的人嗎?何況是……秦鍾!」

「其實,」陳掌柜沉思了片刻,終於說出了實話,「你害死秦鍾,我是願意的。你不必跟我隱瞞。知道嗎,阿雄?我是願意的。你已是我的人了,秦鍾還三番五次往這兒跑,我嘴上不說,心裡也不是滋味呀。阿雄,你知道嗎,我其實是很喜歡你的。我叫梅娘去陪金坤,從沒叫過你呀。雖然你出身名門旺戶,可你即便不是如此出身,我也同樣喜歡你呀!阿雄,你根本不必跟我隱瞞,你承認了,我難道會說出去?」

「我也沒有必要問你這事,」陳掌柜繼續說,「我只是希望你能信任我。」

「掌柜的,」阿雄說,「沒有的事,我承認什麼!」

阿雄一臉嚴肅,但陳掌柜還是覺得阿雄是在撒謊,陳掌柜把阿雄輕輕從胸前推開。此時,外面的雪下得正起勁,雪落在院內嚓嚓有聲,窗欞被夾著雪花的風拍打得顫動不止。一縷慍色在油燈搖曳之中清晰可見於陳掌柜的眉宇間。陳掌柜被一種黯然的心情籠罩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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