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24 西斯科

「你是誰?」男子用帶著濃重西班牙語口音的英語問道,「魔鬼,我要把你剁碎!」

「我跟他們不是一夥兒的,」本答道,「我跟沃里斯不是一夥兒的。我發誓。」他舉起雙臂,表示自己沒有持劍。男子把劍放下,發起抖來。然後,他把劍插進地里,單膝跪地,向本行禮。

「Dios mio(我的天哪)。」

「什麼?」

「大人,我叫西斯科·德爾·普恩特,探險家,西班牙國王與王后的特派使者。我作為船員受雇在『聖瑪利亞·德·文森茲』號船上工作。但愛德華·布萊克爵士,一個死英國佬,劫持了我們的船,逼迫我們跟他把船開到陸上。船擱淺了,許多船員都淹死了。野蠻人、懦夫,都沖我們射箭。我是唯一逃到岸上的,我就是在那時走上了這條路。之後我就一直走在這條路上,哦,天哪。」

「等著,等一下……」

「我一直沿著路走,經受了這片新土地上的種種謎團,我知道聖父把我送到這裡來,發現這裡,是為了西班牙的榮耀,摧毀賤婢英格蘭。我現在看著您,我確信我找到了天堂。通往上帝的路。我來效忠您了,天堂的上帝。」

西斯科把額頭狠狠頂在劍柄上。煙人在他們兩人上方飄著,帳篷變成的火堆中,餘燼在火坑邊緣發出紅光。本看到,皮特的石頭是唯一剩下的東西,其他一切都被燒毀了。

一個煙人帶著鐵鍬和鎬飛了過來,把它們扔在西斯科的腳下。西斯科只顧著祈禱,根本沒注意到,本把他拉了起來。

「我們得開始幹活兒了。」他對西班牙人說。

「但是,大人……」

「我不是大人。你也沒進天堂。」

「啊?」

「我不是上帝。」

「你不是製作人?」

「不是。他們也告訴我必須找到他。我迷路了,兄弟。跟你一樣。」

「你是英國人嗎?」

「我不是英國人。」

「很好。英國人……英國人都是豬。」

「對啊,我從你剛剛的小演講里聽出來了。行了,趕快走吧。我們不開始工作,煙人會殺了我們的。」

「它們跟那個眼睛會冒火的人是一夥兒的?」

「是啊,它們是它的手下。」

「它可不是什麼好苗子。」

「對啊。它不是好苗子。」他遞給西斯科一把鐵鍬,「你不想讓這倆渾蛋聽到的話就別說。它們什麼都能看到,什麼都能聽到。」

本走到挖出的土堆成的斜坡旁,開始挖,把每一鏟土運到斜坡上,扔到離坑遠遠的地方。西斯科開始跟著他一起干。

「你說你是坐船來的。」本說。

「對啊。」

「是氣墊船嗎?」

「氣墊船?」

「那是什麼船?」

「女王陛下買過的最大、最強的船之一。」

本停下手中的活兒,面向他,問道:「你覺得這是哪一年,西斯科?」

「公元1485年。」

「好吧,這真是太他媽的好了。」本說著,接著鏟土。

「我畫下了這個地方的詳細地圖。我注意到很多可能埋藏黃金的地方。等我把地圖帶回西班牙,他們就會認定我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

「真的啊。」

「我會以我母親的名字命名,安東尼婭。」

「兄弟,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但我還是試一下:你不在新世界。」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來自新世界,馬里蘭州。我向你保證,馬里蘭州不像這個地方這麼奇怪。我是從未來來的,你是從過去來的,這個地方就是個荒地,這地方什麼也沒有。」

「你說錯了。這是真的。耶穌派我來這裡,做他的信使。」西斯科看著工地西邊的那輛紅色大卡車,「那是什麼馬車?」

「那是卡車。」

「你的嗎?」

「我要是聰明些,就是我的。聽著,哥們兒,你有個包,對吧?」

「是的。」

「這包是不是能裝下你想裝的所有東西?」

「是的,像魔法一樣。」

「你有沒有拿到裝種子的袋子?」

「沒有。」

「螃蟹呢?你有沒有遇到一隻螃蟹?」

「沒有。」

「那巨人呢?」

「遇到了,一個女巨人。她把我扔進一個坑裡,讓我跟斗狗一樣搏鬥。」

「但你逃脫了。」

「逃到了眼睛噴火的那個人家裡,對。」

「你有帳篷嗎?」

「沒有,我在地上睡。但我有這個……」

他從他的小包里掏出一塊捲起來的地毯。

「我在這塊地毯上睡覺,就像睡在絲綢上。我睡著之後,就會夢到我母親。我又變成了一個小男孩,跟她一起在市場里。我能看到她,能摸到她,所以我知道這毯子是上帝的禮物。這片土地也是上帝的饋贈。」

本不屑地哼了一聲:「這不是禮物。你在路上找到的東西都是被詛咒的,這不是真的。」

西斯科吼道:「你又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西斯科。你跟我可能會在這坑裡相處很久很久,所以我不想第一天就給你講太多,讓你背上太重的負擔。」

他們聊著聊著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煙人飛了過來,生氣地沖他們皺眉頭。

「我們還是趕緊接著幹活兒吧。」本說。

於是他們又開始幹活兒。本和西班牙人一日又一日地辛苦勞作,把地基打好,澆灌混凝土平面,然後再把平面擴大,鋪好石頭,抹上一層濕砂漿,然後再建外牆和城垛。本注意到,大部分時候,他幹活兒時都是背對著煙人的。有時候它們會飄近一些,但通常它們只是在背景中停留,鹵鎢燈雙眼不停地閃爍。

每晚,本和西斯科都一起躺在西斯科的毯子上,睡在外面,毯子橫著鋪,這樣兩人都可以把上身躺在毯子上,腿則放在沙子上。煙人提供的食物和水越來越少。本來這裡的頭幾年練出來的強壯肌肉都漸漸退化了,留給他的只有全身上下的關節、肌肉、神經疼痛。他的膝蓋快要撐不住了,嚴重到每天幹完活兒之後,西斯科都得把本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扶著他從坑裡走上來。夜裡,本會給西斯科細細講他想如何殺掉煙人……用槍打它們,用刀捅它們,扼住它們的喉嚨,踢它們。西斯科還會提個附加建議。

「吊刑,本先生。」

「那是什麼?」

「把一個人的手腕束到他身後。然後,把他的手臂吊起來……」

「真的嗎?」

「我們船上的很多船員都被這樣懲罰過,紀律。你能聽到他們的肩膀脫臼的聲音。」

「上帝啊,哥們兒。」

「別這樣說上帝。」

西斯科給本講他在海上的生活,這些對本來說,跟他在帳篷圖書館裡讀的書一樣有價值。他從這位探險家這裡學到了許多關於航海和海上導航的知識,還聽到了水手之間相互做的可怕的事。本了解到了關於西斯科的一切。他知道西斯科在卡迪茲附近的一個小漁村長大,有七個兄弟,全部都當了水手。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西斯科幾乎可以說只要不是西班牙人,就都恨。西斯科恨法國人,恨葡萄牙人,還恨義大利人。他尤其恨英國人。(本心想他一定不能告訴西斯科,他父親那邊也有些英國血統。)他甚至還恨其他西班牙人,比如加泰羅尼亞人。天哪,他太恨加泰羅尼亞人了。

「加泰羅尼亞人……他們就是掉在我們美麗國土上的鳥糞。他們流得到處都是,他們就是屎。」

「西斯科,我聽你吐槽加泰羅尼亞人聽一晚都聽不膩。」

西斯科露出微笑,一顆金牙在星光中閃爍:「很好,因為他們就是雜種胎盤。」

他們編了一套暗號,這樣就能隨意商量計畫,不用擔心煙人聽懂他們的話(至少他們希望是這樣)。「桶」指的是本的腌菜罐,煙人是「磚頭」,沃里斯是「石板」。

一天,本用身體擋住煙人的視線,在城堡的牆上挖了個小洞,在那兒留了一個空心洞,在裡面藏了一個小水瓶。然後,他用一塊石頭堵住了洞。每過六天,本都會在中午從沙地里挖出他的腌菜罐,往小水瓶里倒一小滴毒藥,然後再趕在煙人的視線離開、沃里斯發現本之前,把腌菜罐埋回沙里。毒藥還是缺最後一味配料,他必須找到這味配料。他得試驗。他試過了沙子,他試過他自己的頭髮,他試過腐朽的工作服。似乎什麼東西都沒辦法讓毒藥發光,每次試驗的小樣都沒有發光。

「今天桶里裝什麼?」有一次,西斯科低聲問他。

「我的指甲。」本說,「可以摳石板的。」

「摳到了嗎?」

「沒有。」

本用他們嚴密的暗號給西斯科解釋種子的功能,告訴他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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