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婚後沒幾天,方營長就請百順去看演操,百順不想去,可又不願駁姐夫的面子,就含含糊糊應下了,應下後也就忘了。

方營長偏沒忘,演操那日,真派個小個子排長來喊百順了。

百順摟著老五賴在床上不想起,老五也不叫百順起,百順就隔著門縫對小個子排長說:「你去稟報你們方營長,就說我今個不去了,下回演時再看吧。」

小個子排長老老實實走了,沒多會,又老老實實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百順的姐姐玉環。

玉環進了門,挺和氣地對百順說:「百順,你得去,你姐夫好心好意的來請你,你又答應過的,不去像什麼話?」

百順這才去了,還對玉環討好說,不是沖著方營長那姐夫,卻是沖著姐姐去的。

去後才知道,原不是什麼演操,卻是手槍營的弟兄上操,這新姐夫想在他這內弟面前擺威風。

做營長的姐夫把手下四百多號弟兄集合起來,先學洋鬼子的正步走,兩隻腿桿不打彎,咔咔咔的一勁往前涌,倒也有些氣勢。後來又練徒手對打,踢騰的場院里塵土飛揚,像個熱鬧的大集。

弟兄們這邊正練著,方營長過來了,對百順說:「百順,你小子真不像話,我派了個排長都沒請動你,才又派了你的姐,我的新太太。」

百順不屑地道:「有啥看頭呀,小時候在鎮守使署我就看過,人比你這還多哩!我爹是旅長,你才是個營長。」

方營長笑了:「營長小了?管四百多口人呢!」

百順挑剔說:「練的也不咋,我學過拳的,懂行,一看就知道這裡面沒幾個高手。」

方營長挖苦道:「既沒高手,你小子就上去試試,我閉眼摸一個也能陪你玩個痛快。」

百順不傻,連連擺手道:「免了,免了,我這不是和你鬧著玩么,你別當真。」

方營長沒當真,又說:「百順,你跟我一起上檯子,我訓話給你看。我一個星期必得給弟兄們訓一次話的,要不訓話,營長當的就沒味了。」

於是,不練了,方營長讓副官吹哨子,把隊伍集合起來,自己訓話。

百順心中怪怯的,不大想站到土檯子上去,方營長硬把他拉上去了。

方營長讓百順在土台一側站著,自己一手叉腰,一手揮動著,扯著大嗓門開訓,極是威風,也極是沉著:「弟兄們,你們練得好,就得這麼練下去!當兵吃糧不他媽練一身本事還行么?不行的!既當兵,就得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說你們,老子也練呢,老子冬天敢洗冷水澡,你們知道不?所以要練,要好好練,涼水洗雞巴,咱要越洗越硬……」

方營長這麼一訓,訓得百順服氣了。

散操後,百順和方營長說:「姐夫,你真行,訓起話來一套套的,我就不成,我往檯子上一站,若沒鑼鼓傢伙壯著膽,啥話都想不起來,心還發慌,眼不知往哪看才好。」

方營長道:「我今天訓得太一般,讓你老弟見笑了,去年有一回我是訓的真好,一口氣訓了二十五分鐘。」

百順覺著不可思議:「肚裡有多少詞呀,能說二十五分鐘呀?又不是唱。」

方營長很得意:「這你就不懂了,訓話訓話,關鍵不在話上,只在個訓上,那回有幾個傢伙鬧餉,鬧到老子頭上來了,我能不訓么?就訓了,沒覺著就訓了二十多分鐘。」

百順問:「鬧啥餉?你莫不是扣了人家的餉吧?」

方營長搖了搖頭:「也沒扣,就是晚發了一個月,說來晦氣,那陣子手氣太壞,打牌輸,斗蟲也輸,晚發兩天也是無奈的事。」

百順又問:「你訓話時說,涼水洗雞巴越洗越硬,是真的么?」

方營長笑了:「我哪知道?我當兵時上峰也這麼給我訓,就學會了。」

百順想,方營長或許是知道的,只是不說罷了,如今方營長已成了他正經姐夫,有這經驗也不好和他明說的。他只能回去自己試試,沒準用涼水洗洗就管用。

這陣子老不行,老五一直抱怨哩。

方營長見百順來了興緻,就誘導道:「你看當兵帶兵有意思吧?」

百順敷衍道:「有意思。」

方營長樂了:「那你過來跟我當連副咋樣?」

百順一怔,忙搖頭:「不,不,我不是那塊料,我不會訓話。」

方營長說:「當連副不要訓話的,有連長訓呢。」

百順還是搖頭。

方營長知道這事不是一天能辦成的,也就沒再和百順談下去,只要百順回去再想想。

百順回去沒想當兵的事,倒是掛記著那句很實用的話,進門就對老五說:「這一趟沒白去,得了一秘方。」

老五問:「是啥秘方?」

百順說:「你快去弄盆涼水來,越涼越好……」

方營長向玉環稟報卻是很興奮的,一口咬定百順的心活動了,再哄哄沒準能成。

玉環很高興,弄了許多酒菜犒賞方營長,讓方營長吃了個大醉。

方營長一醉,便生出了天大的膽量,拔出匣子槍在玉環面前揮著,說是要帶著手下的弟兄把張天心滅了。

玉環說:「別胡鬧,你那些兵才不會這麼干呢,你要真有這份心,我倒有個主張:張天心不是送了一千大洋來么?咱受了人家的大洋,自該去謝謝人家的,見了張天心就拔槍斃他。」

方營長說:「行,行,明個咱就去。」

說畢,摟過玉環,油乎乎的手便往玉環的褲衩里伸。

玉環推開方營長油手,嗔道:「你看你,酒還沒喝完呢,又不老實了,屬猴的呀!」

方營長咧著嘴哈哈大笑:「太太,你正是我的一道下酒好菜哩!」

竟把玉環衣裙脫了,從背後抱住玉環亂鬧了一回。

鬧罷,又喝了不少酒,被玉環扶到床上,方營長倒頭便睡著了。

次日,玉環再問斃張天心的事,方營長卻笑道:「說說而已,哪能真這麼干呢?一來他狗日的不會見咱,二來,見了,咱也無法下手,任誰見張天心都不能帶槍,這傢伙詭著哩!」

玉環很失望,獃獃地看著方營長不做聲。

方營長這才又說:「太太,你莫急,現在有我和百順,這仇遲早得報的。百順跟我學著,慢慢就會出息起來,我呢,也得積蓄力量。眼下,咱先把張天心的狗頭寄存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就等於在銀行存錢似的,到時再取。」

玉環這才笑了。

在婚後最初的日子裡,玉環是相信方營長的。

方營長說百順會出息,玉環就認為百順會出息了。

為了百順的出息,玉環還找老五談過幾次,要老五也像方營長那樣,多方誘導百順。

老五口頭上連連答應,心裡卻另有想法。

老五一門心思想接過三江貨棧,做個老闆娘。

百順不願當兵,也就不想打三江貨棧的主意,且湯副旅長夫婦還在貨棧里住著,就勸老五別財迷。

老五說:「我才不財迷呢,不是咱的,咱分文不要,是咱的,咱就得把賬算算清,親兄弟明算賬么,這沒啥不好意思的。」

百順說:「就是算下來,也要有俺姐一份。」

老五說:「別一天到晚你姐你姐的,你姐嫁出去就是外人了,根本沒資格分孫家這份家業。」

百順爭辯道:「俺姐對俺爹最痴心,叫誰說她都有資格分,倒是我愧。」老五說:「你咋愧個沒完了?成親前要往這住,你說愧,如今分家,你又說愧!你要真就愧成這樣,何不一頭弔死!」

百順不敢作聲了。

老五這才換了副笑臉說:「親兄弟大了都要分家的嘛,何況和外姓人了?你明兒個就拉著你姐去和湯副旅長、湯太太說,徐州那廠子咱不要,湯集的地咱也不要,咱就要這三江貨棧。」

百順道:「我才不說呢,你不想想,人家湯副旅長夫婦把我們姐倆拉扯大容易么?咱這樣干,人家寒心不寒心?再說,孫家這份家業,本就是湯副旅長一人知道的事,湯家不說,咱能有啥?」

老五哼了一聲:「好,你不去說,我就去說,反正我不欠湯家的人情。」

百順道:「你也別去,這不好。」

老五不聽,還是去了,一去才知道,湯副旅長已病了幾日。

老五見湯副旅長躺在床上,才有點不好意思了,先問了湯副旅長的病,又跑到街上買了不少吃的,最後終還是把要說的話說了。

湯副旅長表面上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一口答應把三江貨棧交給百順和玉環,又問老五,是不是玉環和百順不好意思說,才讓她來說的?

老五道:「百順是不好意思,玉環卻是不知道的。」

湯副旅長問:「玉環若知道,會贊同這樣分么?貨棧終是不如徐州的廠子。」

老五說:「玉環已出了嫁,不會再多問這種事的。」

湯副旅長聽出了老五這話中的意思,很明確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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