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半月之後,論功行賞性的隊伍整編開始了,前民軍、民團和前巡防營一體改稱獨立建國軍。

總編製為一協,督府邊義夫兼任協統,下轄兩標,一標標統為霞姑,另一標標統為錢管帶。

每標之下又設三營,錢管帶那標里,原巡防營左中右三哨的哨官們因著有功於光復,全升了管帶。

併到錢管帶標下的聯庄民團司令馬二水沒啥功,卻有四五百號人,也做了管帶。霞姑這標,李二爺、任大全,還有兩個邊義夫不太熟的弟兄,由各路軍的司令、副司令搖身一變,都成了管帶。

光復一回,就這樣奇蹟般地造出了這許多管帶。

如此一來,各路英雄們自是皆大歡喜。

一時間,新洪城中的大小酒館日夜聚滿這些嶄新管帶的嶄新嘴臉。嘴臉們因著光復有功,手下有兵,一個比一個牛氣,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標內營與營之間鬧,兩個標之間也鬧,誰也鎮不住。

四營管帶李二爺喝酒喝醉了,衝天亂打槍,被人說了個「匪性難改」,李二爺拔槍把人當場打死。

邊義夫身為協統,聞訊到酒館去勸,李二爺竟把槍瞄著邊義夫,問邊義夫是不是活膩了?

霞姑趕到,一腳踹翻了桌子,才讓李二爺醒了酒。

錢標統手下的管帶、隊長們同樣不是好東西,熟門熟路的敲詐勒索仍像往常一樣公然地干,且又把山裡土匪那一套新辦法學來了,綁人家的票,向人家收「光復捐」、「擁戴費」,逼得漢府街上一個綢布店掌柜喝了大煙。

還有明搶的。

臨近大年夜的前一天,皮市街的「聚寶」金店,大白日被二十幾個來路不明的兵圍了。兵們站成兩排,一排向街上的行人放槍,不讓行人靠近;另一排人就用槍迫著老掌柜交出金器。

老掌柜不交,被亂槍打死在店堂里,能找到的金器年貨全被掠走。

事後,誰都不承認是自己手下的人乾的。

霞姑的步二標說是步一標所為;錢標統的步一標道是步二標所為。

兩標人馬為此各自大罵不止,搞得誰也不敢認真去查辦。如此巨案竟落了個無頭無主,不了了之……光復只三個月,新洪城便被這幫官兵鬧得沸反盈天。

市面輿論大嘩,總商會暗中聯絡,聯合眾店家,捐款買槍,成立了武裝商團。

更有各方紳耆的代表,在商團兵丁的護衛下,三天兩頭到督府請願,異口同聲地責問督府邊義夫,新洪民眾盼了這麼多年的光復,就是這個樣子么?

邊義夫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可三個月的督府當下來,已是焦頭爛額。

面對這混亂的局面,邊義夫既無了威風,也無了自信,就惴惴不安地去問副督府畢洪恩:大兵們這樣胡鬧該咋辦?

畢洪恩卻不說,只道不好說。

再問,畢洪恩又推,要邊義夫去問霞姑,說霞姑不但是步二標的標統,還是民政長,從哪方面來說都得管一下的。

邊義夫便找了霞姑,沒敢把霞姑往督府衙門傳,自己坐著轎親自去了霞姑步二標所在的城南老炮台,向霞姑討教整治軍紀秩序的主張。

霞姑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半眯著俊眼,懶懶地說:「督府是你做的嘛,整治主張得你來拿嘛!」

邊義夫苦笑道:「霞妹,你又不是不知道的,這督府並不是我爭著要做,是畢洪恩他們硬舉薦的,我不是沒辦法才勉為其難的么?」

霞姑哼了一聲:「這話你別沖我說,你得去找狗日的畢洪恩說。」

邊義夫道:「正是畢洪恩讓我找你的……」

霞姑兩隻俊眼一下子睜大了,怒沖沖地說:「他這是屁話!」

邊義夫急得要哭了:「……霞妹,我的好霞妹,你就幫幫忙好不好?我……我不是早就說過了么?我這督府不過是掛名,家卻是讓你當的!」

霞姑仍是沒有好臉色:「我管不了那麼多,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你現在不但是督府,還是協統,全城的兵都歸你管,這家只有你當。」

邊義夫見霞姑一點面子不給,也氣了:「我當……我當個尿的家!我除了一個王三順,再沒有一兵一卒,步一標的標統是姓錢的,步二標的標統是你霞姑奶奶,在城裡鬧事的都是你們手下的弟兄,你……你們不幫忙,底下哪個狗日的會聽我這空頭協統的?」

霞姑見邊義夫氣紅了臉,反倒笑了:「好個狗日的邊哥,你現在才看出來呀?人家畢洪恩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哩!」

邊義夫見霞姑笑了,覺得事情有了希望,上前一步,摟著霞姑親了一下,央求道:「霞妹,你就幫我一下,替我往那火上潑瓢水吧,可別再往火上澆油了!」

霞姑嘆了口氣說:「邊哥,你也別怪我不給你幫忙,我真是氣死你了!在宣言獨立的會上,人家把你狗日的往火上一架,你就替人家喝起彩來了!還有就是三個多月前,聽說你為耍威風回了一趟家,鬧得桃花集雞飛狗跳,還差點要把自己的二表哥砍了,是不是?」

邊義夫道:「這是胡說,霞妹,你不能信!」

霞姑搖搖頭說:「反正你這人是變了,再不是往日那個邊哥了……」

然而,霞姑終還是霞姑,終和邊義夫有著往日的情分,雖是氣著邊義夫,面子終還是給了,當晚即召集步二標三營弟兄訓了話,嚴令部下不得在城中酗酒鬧事,騷擾市面。

霞姑還和最是不堪的李二爺私下談了一次,要那李二爺把山裡的習性改一改,舉止做派上都要像個官軍管帶的樣子。

談話開始的氣氛是挺好的,霞姑和李二爺面對面躺在火炕上,隔著煙榻抽大煙,李二爺老實聽訓,並不作聲。

然而,霞姑一提到邊義夫後,李二爺就火了,煙槍一摔說:「姓邊的為啥來找咱,不去找錢標統?錢標統手下的那幫東西就沒匪性么?日他娘,我看那匪性只怕比咱們弟兄還大,皮市街的金店沒準就是他們搶的!」

霞姑道:「錢標統那標的事咱管不了,咱只能管自個兒,咱別給邊義夫添亂也就罷了!」

李二爺說:「咱添了啥亂?咱夠好的了,光復那日亂成了一鍋粥,爺們都沒洗城!」

又說:「這都是因著聽了你霞姑奶奶的話,若是邊義夫早這麼不識相,老子們那日就洗城了!」

霞姑氣道:「二哥,你別開口一個『洗城』,閉口一個『洗城』,你不洗城是本分,不是功勞!」

又說:「你也別恨我邊哥,他咋著說也還是咱自己人,咱得給他幫個場!」

李二爺冷冷一笑:「姓邊的往日是咱自己人,今日卻不是的了!我看呀,這小子只怕已和畢洪恩錢管帶他們穿了連襠褲呢!霞姑奶奶,不瞞你說,這樣下去,我可不願在新洪打萬年樁!」

霞姑心中一驚,問道:「你還想回銅山?」

李二爺陰沉著臉點點頭:「不少弟兄過不慣這悶日子,已吵吵著要回哩,我礙著你霞姑奶奶的面子,還沒發話……」

霞姑厲聲道:「二哥,這一步斷不可走!姑奶奶我明人不做暗事,先把話說在這裡:你雞巴日的敢走這一步,我就帶兵剿你!」

李二爺問:「當年咱一起落草,今日卻來剿我,你就能下得了手么?」

霞姑道:「當年落草是替天行道,今日剿你也是替天行道,我咋就下不了手?」

李二爺笑了:「好吧,你容我再想想,你霞姑奶奶義氣,把話說在當面,我李雙印也義氣,也把話說在當面:我啥時真要走,也給你事先放個口風,斷不會偷偷就走了的。」

然而,李二爺最終卻沒走成,和霞姑談過話的第三個星期,李二爺和錢標統在漢府街的「閨香閣」碰上了,鬧出了麻煩,且於當夜在漢府街動槍打了起來,驚動了全城。

那日,李二爺心情原是不錯的,帶著手下七八個弟兄在「閨香閣」吃花酒,吃得興緻極高。

李二爺叫了最走紅又最野性的「小玉蘭」,手下的弟兄也各自叫了自己喜歡的姐妹在懷裡摟著,正可謂其樂融融。

不曾想,錢標統事先不知李二爺在「閨香閣」吃花酒,竟按著往先巡防營時的老例,悄悄帶著兩個護兵來收「保護捐」。

錢標統倒也沒想找麻煩,一見李二爺正帶著一幫弟兄在頂樓花台上吃酒,愣了一下,和李二爺笑模笑樣地打過招呼便走。走時,還挺友好地和李二爺開了句玩笑,要李二爺小心著小玉蘭,說是小玉蘭最會栽花,別被栽在身上吸幹了身子。

因李二爺在場,錢標統也沒當場去收小玉蘭和那幫姐妹們的捐。

可小玉蘭真就是野到了家,錢標統一離去,便趴在李二爺懷裡撒潑叫苦,罵罵咧咧把那「保護捐」的事說了出來,道是這先前的錢管帶,如今的錢標統連人家賣X的錢都賺。

李二爺一聽就火了,當下把桌子一拍,要與姐妹們做主,帶著眾弟兄去找錢標統。

找到後,李二爺快槍一拔,把錢標統已收上來的錢給繳了,當場分給了姐妹們,還要錢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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