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節

送走來自北京的兩位貴客,組織部王部長就過來彙報了,說是上午的談話還不錯,呂同仁和向陽生雖說有些情緒,認為突然處理他們有些草率,倒還是能顧全大局的。章桂春這才想起了兩個已被免職的倒霉部下,也覺得有些草率了:處理前應該做點政治思想工作嘛,尤其是對那個呂同仁,否則是有可能壞事的。

據北京的貴客透露,這次省里上報的副省級後備幹部名單上有他,當然,還有文山的石亞南。但石亞南已不是對手了。省城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文山被北京盯上了,省委磨刀霍霍準備直接殺猴,石亞南和方正剛這兩隻違規壞猴搞不好就得殺一隻。章桂春分析,方正剛被政治宰殺的可能性比較大,該廝是市長,後台又不太硬,不殺他殺誰?石亞南有裴一弘做靠山,又是市委書記,被政治宰殺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但會冷藏幾年,決不會在他前面升上去。想想真是後怕不已,幸虧他在金川的硅鋼項目上留了一手,又及時宰了雞,算是逃過了一劫。

這兩隻被宰的雞素質真不錯,向陽生不說了,是知根知底的老部下。呂同仁倒有點沒想到,挨了宰竟然不喊不叫,頗解為雞之道哩!這還有啥好說的?他必得親自關心一下了,讓兩位好同志知道,這一刀並不是白挨的,領導需要時可以宰你,如果你經得起被宰的考驗,領導也可以讓你死後復生,就像鳳凰涅槃。

於是,這日下班前,章桂春在辦公室先給老部下向陽生打了個電話,安慰了一番,許了點小願,繼而問起了呂同仁的情況,「老向,小呂是不是有情緒啊?」

向陽生說:「章書記,您想呢?這事擱誰身上能沒情緒?小呂算不錯了,捏著鼻子認了,現在已經按您和市委的要求,在家寫檢查了,連我都很感動呢!」

章桂春半真不假道:「小呂書記是在寫檢查呢,還是寫告狀信啊?老向,你別忘了,這小夥子可是從省委大機關下來的,省城機關大院里的關係不少!」

向陽生說:「那就說不準了,反正我沒發現他有啥不忠於您的跡象!哦,對了,章書記,我們回來的路上一起吃了頓午飯,吃飯時我也做了些工作,和他說了,要經受住這次考驗,我還說了,只要你經得住考驗,章書記不會忘了你的!」

章桂春誇道:「好,老向,這個工作做得好,很及時,不愧是老同志啊!」

向陽生趁機表起了忠心,「章書記,這都是應該的,我心裡亮堂著呢,沒有您章書記,哪有我老向?別說是暫時免職了,就是進大牢我也不能背叛您啊!」

章桂春有些膩味,「別誇張了,為這種工作上的事,誰也進不了大牢的!」

向陽生止住了,「是,是,章書記,我就是比喻嘛!」馬上開始要官,「這次先下來也好,章書記,我是這樣想的,不讓您和市委為難,風頭過去後,我最好能到市委為您老服務,市委秘書長不想,也不現實,能安排個副秘書長就成!」

章桂春心裡益發膩味,這怎麼可能?市委那幫副秘書長都年輕能幹得很,再說,把這種低三下四的老同志擺在身邊也有失身份,便打哈哈說:「這也不是不能考慮,但目前恐怕不行,查違規的風颳得正緊呢,文山班子搞不好要出大事!」

向陽生卻以為他答應了,連連道謝說:「章書記,那就太謝謝您了,太謝謝您了!我這個人本事不大,水平不高,就一個好處,對黨的事業無比忠誠……」

章桂春不願再聽了,「好,好,老向,咱先這麼說吧,我晚上還有事!」

向陽生這才說:「哎,章書記,你最好也給呂同仁打個電話,別讓小夥子真給省里來封告狀信!你的擔心有道理哩,呂同仁畢竟不像我,是您的老部下!」

章桂春有所警覺,馬上問:「老向,你和我說實話啊,是不是聽到啥了?」

向陽生急忙否認,「沒,沒,沒有!章書記,這不是你的擔心嗎?再說,就算呂同仁這小子真要寫告狀信,也不會和我說啊,更不會滿大街去吆喝嘛!」

章桂春想想也是,帶著滿肚子的狐疑,頗為不安地放下了電話。也沒按向陽生的建議,給呂同仁打個安撫電話,覺得這個電話不能輕易打,得慎重一些。

慎重地往深處一想,才發現事情有些蹊蹺,好像哪裡不對頭。呂同仁這隻雞咋想都不像好雞嘛,不是自己喂熟的雞怎麼會成為認宰的好雞呢?人家沒有成為好雞的義務,你也不能這麼要求人家。況且宰殺之前都沒喂把米啊,他這已經不僅僅是草率了,是做得太過分,鬧不好要被雞琢瞎眼的!而在這種仕途光明、前景可期的時候,哪能讓這種事出現呢?桂春同志,必須立即行動,糾正這個錯誤!

糾正錯誤的行動當晚就開始了。章桂春連家都沒回,便去了金川,對呂同仁進行人道主義的慰問和關心。餵雞的米準備了一把,聊解該雞的無米之炊吧!

呂同仁對他的到來十分吃驚,也受寵若驚。待得他把兩瓶水井坊往桌上一放,提出喝幾盅時,小夥子激動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有了向好雞發展的趨勢。

呂同仁說:「章書記,我……我再也沒想到,你今晚會……會過來看我!」

章桂春煞有介事道:「本來嘛,我要和你們親自談的,不巧的是臨時有點急事,只好改為王部長談了!聽王部長說,談得挺不錯,你們都很顧全大局啊!」

呂同仁說:「這是應該的,作為黨員幹部哪能不顧全大局呢!不過,章書記,不瞞你說,有個意見我也向王部長提了,這麼急著處理我們,也太草率了吧?」

章桂春深表贊同,「不僅是草率,根本就不應該這麼處理嘛!這種工作違規的事過去多了,真正處理過幾個啊?省里這次硬揪著不放,我們是撞到了槍口上嘛!」說罷,端起酒杯,「小呂啊,暫時委屈你了,我代表市委敬你一杯酒!」

呂同仁連忙站起來,把他敬的酒喝了,再坐下時已是一副很「我們」的樣子了,「說心裡話,章書記!我委屈,您不也委屈嗎?金川上硅鋼項目還不都是為了工作,為了地區經濟發展嗎?他們文山能幹的事,我們為啥就不能幹呢?」

章桂春用指節敲了敲桌子,「小呂,文山就不要提了,省委也要處理的,將來的處理情況可能會出乎意料!這次風來得猛啊,只怕要吹掉一批烏紗帽嘍!」

呂同仁怔了一下,換了話題,「章書記,聽王部長說,您在會上發了大脾氣?」

章桂春擺了擺手,「這你別介意,我那是發給趙安邦、裴一弘這些洋鬼子們看的!這倆洋鬼子厲害呀,一人給我來了個電話,那脾氣發得比我大多了,我和市委能不做個姿態嗎?但姿態歸姿態,你小夥子以後該怎麼用還怎麼用,而且要重用!你不是老向,還很年輕嘛,工作能力也比較強,在金川區主持工作這一段時間呢,表現還是挺不錯的,尤其是這次能顧全大局,我和市委心裡都有數!」

呂同仁看到了光明前景,眼睛發亮,嘴上卻說:「章書記,可我和金川區的同志這次畢竟犯了錯誤,背著您和市委這麼違規亂來,想想也真是很痛心啊!」

小夥子的表現令人感動,做好雞的願望看來十分強烈,他手上的米還沒撒下去呢,只是做了個撒米的動作,小夥子就認宰了,在他沒做任何暗示的情況下主動承認了錯誤,承擔了責任。於是,章桂春便把撒米的動作往深處做了下去,「也不要怕犯錯誤,誰不犯錯誤啊?我們的改革是個探索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犯錯誤和糾正錯誤的過程。關鍵要看你犯的是什麼錯誤。你和老向這次錯誤性質很清楚,就是改革過程中的探索失誤嘛,既不是貪污腐敗,又不是政治品質問題!」

呂同仁激動起來,雙手端起酒杯,「章書記,就沖著您和組織上的理解,我敬您老人家一杯!章書記,我喝乾,您隨意!請您老人家放心好了,我這次一定會像老向一樣,經得起組織考驗!」說罷,很豪氣地將端在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章桂春也把敬的酒喝了,這才吃著面前的花生米、小菜,正式撒米餵雞,「小呂,事實證明組織沒看錯人!相信你一定能經得起考驗!你和老向現在只是暫時免職,新過來的區長書記都是代字型大小的,代多久呢?和你小夥子交底說,我也不知道。情況好,也許很快就能讓你們復職工作,情況不好呢,就得另行安排了。說說吧,如果另行安排,希望干點啥?到我身邊來,做個市委副秘書長好不好?」

呂同仁怔怔地看他,傻了似的,「章書記,我……我犯了錯誤,您還重用?」

章桂春意味深長地笑道:「重用什麼啊?是處分降級嘛,從正處級降為了副處級,市委副秘書長不兼部委局辦的正職就是副處嘛,可責任倒是更重了哩!」

呂同仁心裡應該有數,責任其實就是權力的代名詞,他說的責任更重了,意味著權力更大了,這個位置不少人盯著呢!小夥子真懂事,又站起來敬酒,「章書記,我真不知該說啥好了!我啥也不說了,就是古人那句話,士為知己者死!」

章桂春這回沒喝,只在唇邊抿了抿,抿酒時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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