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節

彙報會一散,方正剛昏頭昏腦隨大家一起出了省政府多功能會議室。正往電梯口走著,石亞南追了過來,說,哎,哎,趙省長要我們留一留,你咋走了?方正剛一怔,這才想了起來,迴轉身又往會議室走,邊走邊嘀咕,操,都被領導們訓蒙了!走到會議室門口才發現,開會的同志走完了,最大的倆領導——趙安邦和裴一弘卻還在那裡商量著啥。他和石亞南沒敢再進去,挺識趣地在門外等著。

這時,方正剛無意中看了看錶,發現時間已是一點多了,午飯都耽誤了,便苦中作樂和石亞南說:「都這時候了,你說,老趙咋著也得請咱們撮一頓吧?」

石亞南沒好氣地道:「別惦記著撮了,省長真請吃飯,只怕就是斷頭飯了!」

方正剛心裡一驚,警惕地向走廊四周和會議室里看了看,悄聲說:「哎,石書記,照你這麼說,我恐怕得先準備後事了,老趙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嘛!」

石亞南卻又安慰道:「正剛,也別這麼想,趙省長態度就算不錯了,倒是裴書記……」卻沒再說下去,心力交瘁的女書記一聲嘆息,中止了自己的評價。

方正剛知道石亞南想說啥,「裴書記簡直像變了個人,該不會對你演一出揮淚斬馬謖吧?」略一停頓,又說,「當年於華北書記可是斬過我的,和領導走得太近,有時並不是好事,領導為了顯示自己的公道正派,就會拿你先開刀!」

就說到這裡,趙安邦和裴一弘一前一後出來了,看起來二人情緒倒還好。

趙安邦帶著笑意招呼他和石亞南道:「走吧,今天我準備請你們喝點酒!」

裴一弘也招呼說:「我有外事活動,不能參加,安邦代表了!」和石亞南拉了拉手,又說,「亞南啊,我會上說的話可能重了些,可沒一句是虛的!這一次中央動了真格的,省委也得動真格的了,像平州電廠這種事不會再有了,記住!」

石亞南點了點頭,「裴書記,我在會上也不是故意頂撞您,真是著急啊!」

裴一弘說:「也不要太急,急有什麼用呢?開動腦筋,多想想辦法吧!就算將來你和正剛離開文山,也不能給後面的同志留下個爛攤子嘛!」說罷,沖著大家揮了揮手,大步走了,走到電梯口,又回過頭說了句,「哦,下次我請你們!」

方正剛心想,如果還有裴一弘的下次,那麼,趙安邦的這次請客估計不會是斷頭飯,他和石亞南的烏紗帽還不會這麼快被埋葬。根據官場遊戲規則,下台滾蛋必須是在錯誤事實查明,做出組織結論之後。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銀山的區長書記,他們竟敢「頂風作案」,惹火了省委,又碰上章桂春這種不是東西的領導,也就難逃「特事特辦」的霉運了。不過他不相信區里敢這麼亂來,本想提醒趙安邦一下,話到嘴邊又止住了:自己一屁股屎還不知咋擦呢,還替人家操心!

到省政府小餐廳一看,飯菜已準備好了,看得出餐廳是事先做了準備的。

趙安邦要了瓶酒,是寧川老窖,還親自為他們倒酒,有點讓人心驚肉跳。

石亞南捂著酒杯,死活不讓倒,「趙省長,我不喝,沒點喝酒的心情!」

趙安邦說:「怎麼能不喝呢?我可是難得請你們一次客啊!」又搖著酒瓶介紹說,「你們可能不知道,這種寧川老窖還是我在寧川主持工作時開發的呢!」

石亞南只得放開了酒杯,「趙省長,你讓我喝,喝多了可別怪我發酒瘋!」

趙安邦笑了,「別嚇唬我,發酒瘋你不會,借酒裝瘋有可能,我等著呢!」

方正剛豁出去了,雙手接過趙安邦倒好的酒,自嘲說:「趙省長,我今天還真得多喝點呢!一來吃您一頓不容易,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這種機會;二來也得借您的酒壯自己的膽,和您領導說點心裡話!會上你們領導不讓我們說話啊!」

趙安邦舉起了杯,「別說了,先喝吧,該喝不喝也不對嘛!」將酒一飲而盡,吃了口菜,才說,「正剛,誰不讓你們說話了?你們一唱一和,說得還少嗎?」

石亞南酒杯一放,叫了起來,「哎,趙省長,是我們一唱一和,還是你和裴書記一唱一和?而且角色也顛倒了嘛,裴書記唱起了紅臉,您倒唱起了白臉!」

趙安邦看了石亞南一眼,「還說呢!在這種場合,當著這麼多同志的面說裴書記唯上,在我們漢江省怕也只有你敢,我看你這個市委書記是不想幹了吧!」

石亞南認真了,「趙省長,如果省委有這個意思,我現在就可以辭職,讓你和裴書記向上做出交代!可我的本意還想挺一挺,不是為了這頂破烏紗帽,是為了把善後工作做好,就是裴書記說的,哪怕離開文山,也不能留下個爛攤子!」

趙安邦嚴肅起來,「這就對了嘛!亞南同志,那我也坦誠地告訴你,裴書記和我,還有省委,沒有讓你或哪個同志辭職的意思,更沒有犧牲哪幾個同志向上交待之說!裴書記要我代表他,借這個吃飯的機會進一步做做你們的工作,讓你們不要再犯糊塗!你們現在心裡不服嘛,不但老裴看出來了,我也看出來了!」

方正剛插了上來,「趙省長,看您說的!我們服了,服了,還是喝酒吧!」

趙安邦根本不信,譏諷問:「正剛同志,你是被說服了,還是被壓服了?」

方正剛盡量做出誠懇的樣子,「當然是被說服了,真的,我們很受震動!」

石亞南手一揮,「正剛,你就說你自己,別說我!我是被壓得不敢不服!」

方正剛嚇了一跳,覺得石亞南今天有點不可思議,已經在會上得罪了老領導裴一弘,現在又要得罪趙安邦了。中國的事是你服不服的嗎?誰的權大誰的嘴就大,你不服不行啊!這位一向沉穩的搭檔是怎麼了?像變了個人似的。如果不是裝瘋賣傻,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是打定主意拚命了。不過倒也值得一拼哩,新區一百六十多億扔到水裡,他們班子的責任就太大了,將成為文山歷史上的罪人。

不料,趙安邦倒沒計較,「好,亞南同志,那我希望你說實話,說心裡話!」指了指他,又說,「還有你,正剛同志,你也別演戲,想說啥就說啥,交交心!」

石亞南想都沒想,馬上說了起來,「趙省長,文山鋼鐵立市的總體規劃是在宏觀調控前確定的,是得到您和省委贊同認可的,這是不是基本事實?當然,嗣後碰上了調控,我們沒有及時調整規劃,而且為了新區項目的正常上馬,確實也違了點規,在項目審批上搞了分拆,也許還有其他一些類似問題。但是,文山畢竟正在崛起啊。新區在建的這些鋼鐵項目,產出比大,關聯度大,帶動性大,是重中之重。只要你們省里能頂一頂,拖一拖,讓我們咬牙挺過這一關,三年之後新區的投資貸款就可以全部收回,將增加二百多個億,日子就好過多了!」

趙安邦說:「但是,漢江不只你一個文山啊,還要看全國全省一盤棋嘛!」

石亞南道:「當然要看全國一盤棋,可這是不是也有個視覺問題?是從下往上看呢,還是從上往下看?我的位置決定了只能從下往上看。自從做了文山市委書記,我一直告誡自己,也和正剛交心談過,必須儘快把欠發達的文山搞上去!」

方正剛的情緒不禁被石亞南調動起來了,也借著酒意說起了心裡話,「趙省長,這也是我的想法。把文山作為我省北部的發動機,不是您和省里的規劃定位嗎?作為傳統的能源和重工業城市,我們除了煤炭和鋼鐵還能搞啥?於華北副書記和我談過,改革開放二十多年,文山的定位一直不太準確,這次才找准了。沒想到,剛找准了定位,宏觀調控就來了。可調控畢竟是暫時的,發展才是永恆的主題,尤其是一個八百多萬人口的欠發達地區的長遠發展。趙省長,您說呢?」

趙安邦顯然受到了某種觸動,嘆息說:「是啊,是啊!你們說的是事實,所以,文山的問題不能說全都是你們的責任,省里也有責任,我這個省長的責任就不小。平心而論,你們搞的那一套我心裡不是沒點數,我當年主持寧川工作時干過違規的事,老裴在平州做市委書記時好像也這麼干過!我也好,老裴也好,對你們想把文山儘快搞上去的心情是能夠理解的,這一點請你們不要誤解……」

石亞南眼睛亮了,「趙省長,既然您和裴書記能理解,就得手下留情嘛!」

趙安邦卻搖起了頭,「但是,中國的事情是複雜的,是不以哪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包括我和老裴的意志。你們也知道調控是暫時的嘛,就要顧全大局!」

方正剛說:「就算調控也應該是市場調控嘛!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不能再用過去的行政手段調控了,尤其是對民營經濟。資本是敏感的,當鋼鐵不能帶來利潤時,誰還會盲目大上鋼鐵項目啊?文山那些銀行行長和吳亞洲他們不是傻瓜!」

趙安邦擺擺手,「正剛,別說了,還方克思呢!我問你:除了市場調控,就沒有其他調控形式了嗎?就是成熟市場經濟的國家和地區也沒這麼絕對嘛!任何國家對經濟都必須在宏觀上有所把握,美國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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