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節

銀山市委書記章桂春是在趙安邦一行抵達金川區以後才接到報警電話的。

當時,章桂春正在市立二院瞧治左臂上的骨傷,拍完了片子,幾個骨科專家正談著意見,電話就過來了。打電話的是金川區長向陽生,據向陽生彙報,他在區政府院里碰上了趙安邦。先以為認錯了人,後見著省國土資源廳陳廳長從洗手間出來,才恍然大悟:銀山市和金川區可能遭遇了一場來自省上的突然襲擊!

向陽生說:「……章書記,這很像突然襲擊!趙省長和隨員都沒帶自己的車,也沒用警車,坐的是一部中巴,車牌號是漢-23219,還有旅遊字樣哩!」

章桂春既意外,也有些納悶,「既是突然襲擊,他們咋去了你們區政府?」

向陽生說:「是上廁所!章書記,你知道的,從文山過來,一路沒廁所!」

章桂春又問:「老向,趙省長他們從區政府出來後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向陽生說:「還能去哪裡?十有八九是獨島鄉!我想跟過去問,又沒敢!」

章桂春批評道:「你這是失職!趙省長都進了你區政府了,你們也沒想辦法把他們留住!你要留住了他們,不也能給我和市委爭取點時間嗎?真是愚蠢!」

向陽生忙檢討:「是,是,章書記,您批評得對!那您看現在咋辦呢?」

章桂春說:「還能咋辦?我馬上過去!老向,你這樣啊,立即通知獨島鄉政府,讓他們緊急行動,找一批靠得住的黨員幹部弄成村民的樣子去和趙省長對話!既然是突然襲擊,我們沒準備,那些鬧上訪的專業戶也沒準備!另外,決不能讓趙省長他們在鄉上吃飯,吃出問題來我們擔不起責任,你們區里安排晚飯吧!」

向陽生道:「是,是,章書記,我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不在鄉里用餐,肯定得在我們區上吃了,趕到市裡就太晚了!不過,這接待標準怎麼掌握呢?」

章桂春不悅地說:「豬腦子!這還用問?就是你發明的那四菜一湯嘛!」

向陽生吞吞吐吐說:「章書記,弄四菜一湯可能有點困難!春節剛過完,上等大鮑魚和好魚翅沒多少了,光招待趙省長還湊合,可一下子這麼多人……」

章桂春火了,罵道:「向陽生,你就給我造吧,死勁造!你們他媽的花天酒地時,鮑魚、魚翅全都來,接待省里領導就沒有了,小心我一個個撤了你們!」

向陽生被嚇著了,「章書記,您……您別急,我……我現在派人進城買……」

章桂春怒道:「還來得及嗎?算了,算了,我讓香港酒店馬上送過去吧!」

向陽生又想了起來,「對了,我們區委呂書記今天就在市裡,可以讓他辦!」

章桂春想都沒想就否決了,「這種事少和呂書記說,別嚇著他!」又吩咐,「還有,無論如何不能讓趙省長去你們醫院,凍傷的那幾個讓趙省長看到就不好了!」

向陽生說:「估計趙省長不會來醫院,他咋知道獨島鄉群訪凍傷了村民呢?」

章桂春沒再多說:「反正你給我小心了就是,捅出婁子,我可饒不了你!」

這番通話結束後,章桂春也沒心思瞧傷了,帶著秘書直接從市立二院往金川區趕,一時間心裡極是忐忑。不管咋說,事情都有些怪,趙安邦說來就來了,而且是從文山過來的,咋回事?是為硅鋼項目來的,還是為初四群訪凍傷人來的?省里是不是要抓銀山一個壞典型?越想越不安,在車上又打了個電話給向陽生,要他派人去趟區醫院,把已截去了左腳的一個凍傷村民秘密轉移到市裡來住院。

趙安邦當時擔心的真不錯哩!那麼冷的天,怎麼可能不凍傷幾個人?幸虧他當時在場,及時把農民群眾請進了鄉政府樓里,否則就不是凍傷幾個和一個人失去腳板的問題了,還不知要凍傷多少,多少雙腳板要截去,甚至可能凍死人!向陽生還指望把農民群眾全凍跑呢,簡直是個豬腦子,比區委書記呂同仁差遠了。

呂同仁頭腦清醒,工作能力也比較強,不過卻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很難讓人放心,他甚至懷疑呂同仁向上打小報告。這不是沒可能,小夥子是省里派下來的幹部,又和他一手提起來的心腹幹將向陽生弄不到一塊去,難免在哪個領導面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這麼一想,便及時地打了個電話給呂同仁,要呂同仁和市委、和他保持一致,少胡說八道。呂同仁不知道趙安邦已到了金川,更沒想到要趕過來參加接待,挺不解地問,是不是老向又反映啥了?章桂春沒多說,只道,你們金川班子一定要團結,不團結對誰都沒好處。把呂同仁弄了個雲里霧裡。

一路拉著警笛緊趕慢趕,到了金川區委天已黑透了,章桂春看了一下表,是六點二十分,趙安邦一行還沒從獨島鄉回來。向陽生見他到了,樂呵呵地過來彙報說,據獨島鄉傳過來的信息,一切都還不錯,趙安邦見到的基本上都是安排下去的自己人,傷員也送走了,不但那個截去了腳板的,幾個凍傷住院的也一起藏到市裡去了。又說,香港大酒店的鮑魚、魚翅送得及時,晚餐也大致安排好了。

章桂春仍不放心,沉著臉問:「在這兒用餐的事,和趙省長他們說了嗎?」

向陽生道:「說了,說了,趙省長想在鄉食堂吃,讓白鄉長巧妙地回掉了!」

章桂春交待說:「還是不要大意,接待無小事,尤其是接待省里的領導!既要廉政,又得讓領導吃得舒服!趙省長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你別給我漏了餡!」

向陽生笑了,「章書記,您不放心就親自下廚檢查好了!我檢查過了,絕對廉政,就四菜一湯嘛!那些大鮑魚都整了容,沒鮑魚樣了,改名深海扇貝,魚翅弄成了海味粉絲。素菜兩道,一道牛肝菌,一道小青菜,還有個海鮮濃湯!」

章桂春心裡有數,向陽生干正事不行,搞這種名堂很拿手,便也沒再多說。

向陽生卻又說了起來,「章書記,趁趙省長他們還沒來,我簡單向您彙報幾句!我和呂同仁書記實在沒法合作共事了,狗東西四處亂表態充好人哩,這一個多月批到政府要錢的條子就有十五張,幫助這個照顧那個,也不想想錢從哪來!」

章桂春不想聽,「行了,給我省點事吧!小呂既批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向陽生說:「有啥道理?章書記,我就舉一個例:凍傷手術截腳的那主,呂書記也批示給錢,一批就是五千!哎,你說這叫啥事?他跑到鄉政府門口群訪鬧事,做手術政府還給補貼,這不是鼓勵他以後多來鬧嗎!我一聽就火了……」

章桂春先火了,手一揮,「不要說了,小呂做得對!評價低點是關心群眾疾苦,評價高點是有政治頭腦!你這豬腦子也不想想,這事鬧到省里怎麼得了?」

就說到這裡,秘書敲門匆匆進來了,說是趙省長他們的車馬上就到了。

章桂春不和向陽生啰嗦了,起身向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見到一台中巴停了下來。他快步走到車門前,趙安邦正好走下來,一見面就握著他的手說:「桂春,不錯,不錯,獨島鄉風波處理得好啊,群眾比較滿意,這個經驗要總結!」

章桂春笑道:「趙省長,看您說的,這不是應該的嘛!我在昨天的常委會上說了,處理突發性事件的經驗要總結,教訓更要汲取,群眾畢竟鬧起來了嘛!」

趙安邦情緒挺好,「桂春,你們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好!還有,你這同志表現很不錯啊,輕傷不下火線嘛!」又關切地問,「哎,傷怎麼樣了?沒啥大礙吧?」

章桂春笑道:「趙省長,今天下午正瞧傷哩,又被您的突然襲擊搞砸了!」

趙安邦說:「那咋不好好瞧傷?往這裡跑啥?你不過來我也會找你嘛!你們硅鋼廠的事,我得好好和你扯扯!哦,先不說了,帶我們喂肚子吧!簡單點!」

章桂春道:「趙省長,您就是想複雜,我們也複雜不了,金川是個窮區,您和同志們又是突然襲擊,區里也沒法準備,就湯湯水水對付著吃點熱乎的吧!」說罷,和趙安邦的隨員們一一熱情握了手,引著大家直接去了區政府大食堂。

這期間,國土廳陳廳長湊了上來,悄聲說:「章書記,趁趙省長還沒給你談,我先給你透個底:你們獨島鄉的那兩千五百畝地麻煩大了,趙省長不讓批了!」

章桂春一怔,「為啥?咱不是說好的嗎?分五次批!文山也這麼乾的嘛!」

陳廳長說:「文山幹得早,動作快,現在不行了,上面正在整頓開發區!」

章桂春心裡一下子涼透了,「這……這麼說,銀山的硅鋼項目上不了了?」

陳廳長說:「我只管項目用地,你們只要不用地,把項目建到天上也成!」

章桂春可沒心思和陳廳長開玩笑,到區政府食堂一坐下,馬上把話頭挑了起來,對趙安邦說:「哎,趙省長,你不能偏心眼啊,文山市七百多萬噸的鋼都能上,我們銀山一個五十幾億的硅鋼就不能上了?還在項目用地審批上卡我們!」

趙安邦說:「不要這麼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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