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節

古根生再沒想到趙安邦會沒收他的手機。這事發生得很突然,和老婆石亞南的通話結束沒多久,坐在前排座位上的趙安邦不知咋的想起了他,迴轉頭,四處看了看,向他招手說:「大古,過來,過來,坐到這裡來,我和你交待點事!」

這時,他們這輛漢-23219旅遊中巴正以每小時八十多公里的速度沿省金高速一路向北急駛,恍惚已出了省城地界。古根生應召走向趙安邦時,感覺有點不太好,擔心趙安邦已發現了自己向石亞南通風報信。可緊張地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他接石亞南這個電話時車上沒誰注意,況且他又坐在最後一排。

古根生便坦然,坐到趙安邦身邊後,笑著問:「趙省長,您又有啥指示?」

趙安邦也在笑,「我哪來這麼多指示,和你聊聊天!大古,保密要求沒忘吧?」

古根生心裡一驚,這哪是聊天啊?審問嫌疑犯吧?卻笑得益發自如了,「趙省長,看您說的,您親自規定的紀律,我們敢忘嗎?沒忘,沒忘,真的!」

趙安邦收斂了笑容,目視著道路前方,「那就好!不要向石亞南、方正剛他們通風報信,突然襲擊就是突然襲擊,我這次就是要看一看下面的真實情況,誰吹炸了,我就讓誰報牛皮稅!」說到這裡,趙安邦的視線從車窗外收了回來,看著古根生,似乎很隨意地問,「哎,大古,你剛才好像接了誰一個電話吧?」

天哪,趙安邦竟注意到了這個電話的存在!古根生沒敢否認,「是,是,趙省長,是接了個電話!嘿,我兒子古大為打來的,這壞小子,都氣死我了!」

趙安邦看著古根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是你兒子打來的,還是你老婆打來的?大古,你說老實話,你家那位石書記是不是在搞我們的偵察啊?」

古根生苦笑不已,像似很委屈,「趙省長,真是我兒子打來的啊,問我他中午吃什麼!哎,你說氣人不氣人?十六歲的人了,他連個挂面都不會下,還要我在電話里現教!我都想好了,到了文山就對他媽說,這寶貝兒子我是不管了!」

趙安邦不聽他叨嘮,手一伸,「好了,好了,別說了,把你的手機給我!」

古根生以為趙安邦要查看他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當即把手機掏了出來,「好,好,趙省長,你看嘛,如果我真和石亞南通過電話,來電顯示上應該有!」說這話時心裡頗為得意:幸虧他心細,通話一結束,就把這個已接電話號碼抹去了。

不料,趙安邦接過手機根本沒看,順手交給了秘書小林,交代說:「古主任的手機你先保存一下,從文山回來前不要還給他,他這位同志有泄密的嫌疑!」

古根生叫了起來,「趙省長,我還有那麼多事呢,萬一有急事要處理……」

趙安邦道:「你們孫主任就在車上嘛,找不到你,讓他們找孫主任好了!」

手機就這樣被趙安邦突然沒收了,而且讓車裡的同志都知道了他有泄密的嫌疑!同志們便拿他和石亞南開起了玩笑,問他是忠於趙省長和組織呢,還是忠於自己老婆?國土資源廳陳廳長替他回答說,當然是忠於老婆啦,不忠於老婆,石書記就不讓古主任上床,現在咱們古主任一顆忠誠的心只怕已經飛到文山了!

趙安邦也跟著開起了玩笑,「哎,那好啊!同志們,我看這樣吧,我們今天不去銀山了,先去文山吧!照顧一下咱們古主任,讓他和石書記早點團聚嘛!」

古根生忙道:「哎,別,別,趙省長,我們老夫老妻了,還是工作第一!」

趙安邦笑眯眯的,弄不清是什麼意圖,「能照顧的還是要照顧啊,你們連春節都沒見上面,應該早點團聚,我的原則是,既要搞好工作,也要兼顧生活!」

省政府辦公廳肖主任認真了,請示道:「趙省長,這麼說,計畫改變了?」

趙安邦點點頭,「改變了,在前面齊家店上省文線,直接到文山工業新區!」

古根生這才發現,人家省長同志真是大大的狡猾,談笑風生之間,就沒收了文山的偵察成果。由此看來,趙安邦不僅懷疑他泄密,甚至已認定他泄了密。

真是著急啊,趙安邦手上掌握著文山征地引發群訪的線索,工業新區的六大項目又有那麼多違規,讓趙安邦逮個正著還得了?不說影響石亞南的政績,也沒法向石亞南和方正剛交待啊!他剛才在電話里還說先去銀山,石亞南和方正剛會以為他騙他們呢!起碼也得找機會透個風過去,讓他們挨批受罰也落個明白!

機會終於來了。在齊家店生活區停車上廁所時,古根生見趙安邦沒有下車方便的意思,便磨蹭著下了車,在廁所門口堵住了最後一個方便出來的國土廳陳廳長,手一伸,急切地道:「哎,陳廳長,幫個忙,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用一下!」

陳廳長眼皮一翻,「怎麼?古主任,你這傢伙還真給石書記通風報信啊?」

古根生一把奪過手機,「該報的信就得報,你不怕查到你國土廳頭上啊?」

陳廳長心裡有病,一下子老實了,一邊替他望著風,一邊說:「你快打!」

古根生便打了,卻沒找到石亞南。辦公室沒人接,手機一直是忙音。

陳廳長也跟著急了,「哎,老古,你咋這麼蠢啊?讓市委值班室轉達嘛!」

古根生沒好氣,「這種泄密的事能讓值班室轉嗎?別叫了,我打方正剛!」

真是見了大頭鬼了,這要命的關鍵時刻,方正剛的手機竟然不在服務區!

這時,汽車喇叭響了起來,一聲聲催他們上車。古根生不敢再拖了,把手機還給陳廳長,垂頭喪氣地跟著陳廳長上了車。上車後就想,這或許是命吧?也許命中注定了石亞南有此一劫,他老古這回真是很對得起文山幹部群眾了……

趙安邦卻存心要對不起文山幹部群眾,隨著中巴車輪向文山的急速滾動,臉色漸漸掛了下來,一直到車進入文山工業新區,臉上都沒一絲笑意。車裡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連最愛開玩笑的陳廳長也不敢造次了,一車人都看著窗外的美好景緻裝聾作啞。其時,中巴車已進入了文山新區,目光所及之處的景緻真是很不錯,打樁機冒著煙四處轟鳴,一座座高爐、一片片廠房已經建起來了。可趙安邦和車上的同志都麻木得很,對這一幕幕大好的建設場景竟視若不見。古根生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領導和同志們注意自己老婆和文山同志的火熱政績,遂試探著感慨說:「看來文山的工業新區搞得真不錯啊,一派熱火朝天的動人景象嘛,啊?」

沒誰接茬。趙安邦不睬他,裝沒聽見,其他同志就更沒必要聽見了。同志們心裡都清楚,領導同志此行是下來查問題的,歌功頌德不太符合領導的意圖。

古根生仍不識相,又鼓足勇氣,和趙安邦搭訕說:「趙省長,要我說,就算文山工業新區建設過程中有些問題,成績也是主要的!文山速度就值得肯定!」

趙安邦仍是不睬,一邊注意地看著前方道路,一邊對肖主任指示說:「先不要去他們的辦公區,在前面路口左拐彎,直接去大王莊,看看那些拆遷戶!」

肖主任心裡有數,「趙省長,您的意思,先去看看告狀的李順之他們?」

趙安邦點了點頭,臉色益發難看了,「方正剛和文山的同志氣壯如牛啊,醉死不認這壺酒錢!大鍊鋼鐵煉昏了頭,不顧一切了,拆了人家這麼多房子,一分錢補償不給!還硬逼著人家用補償款入股,這是什麼股啊?簡直是強盜股嘛!」

直到這時,古根生才弄清楚趙安邦手上的具體線索是什麼,心裡不禁暗暗叫苦:文山征地拆遷中竟然發生了這種事,石亞南和方正剛恐怕難逃其咎了!又想,這種事石亞南和方正剛絕對幹得出來,他們為了工業新區的速度,為了把文山的儘快搞上去,已顧不了那麼多了,不但在文山違規亂來,也逼著他亂來。

趙安邦又說:「如果李順之老人群訪時反映的是事實,一定要嚴肅處理!」

這時,陳廳長賠著笑臉插了上來,「趙省長,處理歸處理,不過,對這種小事您也別太認真了!我實話實說啊,現在哪裡征地拆遷都免不了有這種事……」

趙安邦沒等陳廳長說完就火了,口氣嚴厲,「小事?還免不了?老陳,你說的可真輕鬆啊!對你也許是小事,對老百姓就是塌天的大事!人家的房子被我們拆了,地被我們征了,住哪裡?吃什麼啊?讓老百姓鑽地洞,喝風道沫嗎?」

陳廳長顯然沒想到趙安邦會對他發這麼大的火,喃喃著,不敢作聲了。

趙安邦仍是不依不饒,「老陳,你國土廳那點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文山、銀山的地都是怎麼批下來的?根據國家規定,省一級最大批地許可權是六百畝,對不對?文山工業新區和銀山獨島鄉的地,全是拆零批的吧?我大概沒猜錯吧?」

陳廳長苦著臉,「趙省長,您在寧川做過市委書記,是……是過來人……」

趙安邦嘲弄說:「老陳,你想說啥我明白!是,我在寧川時,也派錢惠人找你這麼批過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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