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誠信證券公司交易大廳人頭涌動,場面火爆,大型電子屏幕上,上證指數直上1300點,深證指數直上5100點。滬市重要績優股「南方機器」急升至35元,並牢牢站穩,在此價位上波動著。淪為垃圾股的大發股份,成交量卻極小,股價落到了4元左右。

大廳里,四處都是股民們的議論聲:

「什麼叫高速成長股?南方機器就是高速成長股!」

「真是,啥時買南方機器都是對的,啥時賣南方機器都是錯的!」

「買股票就是買未來,不注重業績和成長性還行……」

「知道么?現在的南方機器不但生產彩電,還有金融概念!」

…………

江海生看著大型電子屏幕,聽著股民們的議論,禁不住一陣陣心熱。

上個月,江海生和趙小龍對市建築總公司的承包競標成功了,而且當月就接到了工程,按說江海生不該再跑到股市上來看盤。可不知咋的,心裡就是甩不開這迷人的股市,哪怕在紙面上做,股市行情仍時時牽動著江海生的心。今日,有趙小龍在施工隊當班頂著,江海生又忙中偷閑,做了一回業餘股民。

看到南方機器已長到了35元,江海生免不了替二嫂成阿芬抱虧。成阿芬手上的南方機器若是今天賣,就不是82萬了,至少也得賣上110多萬。又覺得這都是命運使然。成阿芬的南方機器沒賣出110多萬是命運使然,他和趙小龍今天再次從0起步也是命運使然。

當然,這一次他和趙小龍將扼住命運的喉嚨,再也不會讓成功從身邊溜走。只要成功了,再有了足夠的資金,他江海生還要到這裡來正式參戰。四年前他說過,他還要重回大戶室的,他將說到做到。大戶室里應該有他一席之地。應該……

這時,江海生無意中看到,當年大戶室的室友湯青和船長擠到了他面前。

湯青看著屏幕,對船長訥訥著:「……看不懂,真看不懂了,大發咋就跌破5元了?前幾天不還說大發有扭虧概念么?」

船長嘆息說:「時勢變了,現在不炒小盤股,也不重概念了,重主營業績,重長期投資價值,要買就得買南方機器。」

湯青問:「南方機器這麼高了,還敢追呀?」

船長說:「也是,——要不,咱就再進點大發?上證指數都1300多點了,大發的價位還在300多點,總得補長吧?」

已變成了報販的鄭大發一邊在人叢中兜售證券報刊,一邊插話說:「對,就買大發吧,大發可是上過47塊的。」

江海生買了份《證券報》,好奇地問鄭大發:「你當年那些大發還套著吧?」

鄭大發雖說瘋症不再發作,可目光仍然滯呆無神:「咋叫套?我長期投資!」

說罷,遞了張名片給江海生看,名片上赫然印著:「中國平海大發養殖股份有限公司股東鄭大發(持股數:3550股)」。

江海生看了看,又把名片還給了鄭大發,譏諷說:「鄭大發,你可真算大發的忠實投資者了,馬達哈要是知道了,真該獎你個金質中華鱉。」

鄭大發很認真地說:「上面說了,要長期投資,不能投機嘛!」

江海生好心地說:「長期投資也得選准對象呀,大發連著兩年虧損,你那個價位買的大發,只怕到2000年也解不了套……」

就說到這裡,一頭大汗的趙小龍找來了,見面就說:「江隊長,兩個工地上都沒你的鬼影,我就知道你又跑到這裡來了!咋的,在紙面上做也這麼認真呀?!」

江海生笑道:「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嘛,——在股市投資,我現在總算看出門道了,小龍,敢再玩一把么?」

趙小龍說:「江隊長,你可別哄我,我早就說過,股票我是堅決不炒了……」

江海生說:「趙隊長,不要說炒嘛,要說投資!——只要有了錢,本司令仍將對股市繼續投資。政委,你知道么?只要是投資,不是投機,股市的利潤相當驚人。我二嫂九年前買下的1000股南方機器,現在變成了3萬多股,按今天市價,能賣110多萬!我前陣子在紙面上買進的南方機器,也賺了44%……」

趙小龍根本不為所動:「江隊長,你別和我說這些,我沒興趣,咱現在趕快去工地,質監站今天來和咱簽08工程的質監合同,你司令不到場不行。另外,我也聲明一下,江隊長,只要我再發現你上班時間脫崗跑來看股票行情,該罰多少款罰多少款,紀律是咱們一起訂的,咱們得帶頭執行……」

江海生笑道:「趙隊長,你小子也太殘忍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股票是我傷心的情人……」

趙小龍一本正經:「你傷心的情人是林小琳,人家現在離婚了,你的機會又來了,你得多往林小琳那裡跑跑才對!你小子脫崗跑林小琳家,本隊長可以考慮不罰你的款……」

林小琳風韻依舊,並不顯老,俏麗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迹。倒是她小家庭當年的裝潢和屋內的傢具染上了歲月的痕迹,顯出了幾分陳舊。四年前的場景再一次出現了,幾盤小菜,一杯薄酒,江海生和林小琳在壁燈的燈光下對酌。身邊的音響仍在放著《哭砂》。江海生想,這大約是林小琳精心安排的。

你是我最苦澀的等待,讓我歡喜又害怕未來。

你最愛說,你是一顆塵埃,偶然會惡作劇地飄進我眼裡。

寧願我哭泣,不讓我愛你,你就真的像塵埃消失在風裡。

林小琳在歌聲中說:「海生,知道嗎?我又獲得了自由。」

江海生呷著酒問:「為什麼一定要離婚?為什麼要趕這種時髦?」

林小琳說:「這不是趕時髦。海生,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從來不趕時髦,我是無法再忍受,——無法忍受這種周而復始的平庸生活……」

江海生十分意外:「你也會厭倦平靜的生活?」

林小琳激動起來:「不是平靜,而是平庸,我早就厭倦了!海生,你不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平庸!這些年來我的生活中一點激情都沒有,今天和明天沒有任何區別,活著和死去也沒有什麼區別!所以,我老想起你,海生!總幻想著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在日本背屍體,在伊拉克開卡車,在崗田蓋房子,在我的想像中都很美麗,很浪漫……」

江海生說:「事實上一點也不浪漫,一點也不美麗……」

林小琳頭一歪:「司令,——瞧,我也稱你司令了,現在,我參加你的隊伍,咱們一起去漂泊吧……」

江海生愕然了:「小琳,你不是開玩笑吧?」

林小琳點點頭:「我是認真的。海生,你聽我說。我有個朋友是國際倒爺,在俄羅斯發了大財,願意帶我一把,讓我和他一起到俄羅斯去發展,我馬上就想到了你。你表個態吧,有沒有到俄羅斯創業的雄心壯志?!」

江海生也認真了,喝了口酒,想了好半天,才搖搖頭說:「俄羅斯?小琳,算了吧!我與其去俄羅斯,還不如再去伊拉克。對這種機會,九年前我肯定有興趣,四年前我也會有興趣,可現在我沒興趣了。」

林小琳問:「怎麼?我有了革命意志,你的革命意志倒衰退了?」

江海生笑道:「盲動主義和冒險主義的錯誤我是不能再犯了。小琳,你想想,咱倆誰懂貿易?別說俄羅斯的國際貿易,就是國內貿易,咱倆誰懂?我的長處是搞建築承包!是帶著施工隊蓋樓,一磚一瓦地蓋樓!」

林小琳很失望:「這麼說,你是不願再到俄羅斯漂泊一回了?」

江海生搖搖頭:「至少目前不想。」

林小琳說:「那麼,我們又要分手了?」

江海生一把摟住林小琳:「小琳,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分手呢?人生中還會有幾個九年?現在你自由了,咱們好像也該結婚了吧?!」

林小琳在江海生懷裡嬌嗔地掙扎著說:「放開我,海生!你現在還沒有100萬哩,——別忘了,九年前你說過,要帶100萬來娶我的……」

江海生熱烈地親吻著林小琳:「可我現在有了強健的翅膀,成了成熟的男人,這個成熟男人的價值可能遠遠不止100萬……」

林小琳撒嬌說:「可這不公平,你試過浪漫的漂泊,而我沒有……」

歌聲還在屋內響著——

風吹來的沙,穿過所有記憶,誰都知道我在想你。

風吹來的沙,冥冥在哭泣,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江海生走過去關掉了音響:「這首歌好像已經不合時宜了吧?」

林小琳醉眼矇矓地問:「難道我們的婚姻能從不公平中開始嗎?」

就是從不公平中開始了,——這夜,江海生住在了林小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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