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南方機器的炒作最終還是讓江海生和趙小龍賺了近14萬,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有這近14萬墊底,他們還掉80萬透支款,股票賬戶上還落下了一萬多塊錢。這也就是說,在短短兩個星期里,他們凈賠了38萬多。

一萬多塊是不能再做大戶了。誠信證券的塗總堅持原則,說到做到,在結賬當天,就通過大戶室經理桑軍傳話給江海生,請江海生和趙小龍滾蛋。

這時,早已收市,所有電腦全關了,大戶室里只有江海生和趙小龍。

桑軍催促說:「都4點了,我們得下班了,你們明天早點到散戶廳吧。」

江海生火了:「催什麼催?老子們40萬血汗錢全輸在你們這兒了,你們翻臉不認人,還通人性不?」

桑軍賠著笑臉說:「你們別怪我,是我們塗總說的,不讓你們再進大戶室了,我有什麼辦法?你們也知道的,大戶室的開戶標準是40萬。」

趙小龍垂頭喪氣地說:「走吧,海生,我算服了,從今往後我是不做股票了。」

江海生陰著臉正要走,偏巧,總經理塗光亮從門口路過,一看他們還在屋裡,不高興了,綳著臉說:「江海生,你們咋還不走?你們不是大戶了,知道不知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嘛!」

一聽這話,江海生反而不走了,踩著桌子,一屁股坐到九樓窗台上:「禿總,你這麼說,老子今天還就不走了,你他媽的看著辦吧!」

塗光亮口氣馬上軟了下來:「有話好好說,文明點,不要罵人嘛。」

江海生邪火直往頭上竄:「文明?我文明操你媽!股市上風險這麼大,你們搞他媽什麼透支?!這不是存心想叫老子跳樓嗎?!」

塗光亮真害怕江海生會跳下去,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匆匆地對桑軍交待了一句:「你看著他,別讓他真跳下去!」自己轉身逃了。

桑軍小聲對趙小龍說:「快勸他下來。」

趙小龍便說:「走吧,海生,別鬧了。」

江海生不睬,臉對著窗外。

趙小龍也害怕了,跑過去一把抓住江海生的腿道:「你小子真想跳下去?」

江海生嘆了口氣:「我真在想:是活下去,還是跳下去?」

趙小龍說:「當然應該活下去嘛。」

江海生問:「為什麼?」

趙小龍說:「跳下去容易,活下去難。」

江海生半真不假地說:「有點道理,作為政委,你應該進一步說服我。」

趙小龍認真地說:「活下去,你至少還可以再炒一回股票,——你不是要向王潔月借錢再做嗎?跳下去,就沒這機會了,是不是?」

江海生搖搖頭:「這沒說服力。就算不跳下去,我也不會再向她借錢了。」

趙小龍問:「為什麼?」

江海生心煩意亂地說:「與你無關,不和你說。你要再找強有力的理由。」

趙小龍想了一下,又說:「五年前咱搞車隊搞失敗了,你不是勸過我嗎?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你想想,當時你躺在醫院裡,一頭一臉血,那麼慘,你不是還和我開玩笑么?再三向我強調,重要的是過程!」

江海生苦苦一笑:「可這過程也他媽的太短了,太殘酷了,我還不知股票是咋回事呢,這40萬血汗錢就沒了!」

趙小龍很認真地糾正說:「是38萬8千5百,不是40萬,瞧,對賬單上寫著呢,咱賬戶上的現金餘額還有1萬1千5百零1塊4角5分。加上咱們各自手上留下的8萬元生活費,咱還有17萬多呢,比五年前進軍特區時強多了,想幹啥不行?沒準還會幹得驚天動地,海闊天空……」

江海生這才從窗檯跳下來:「好,政委,不愧是政委,你說服了我!」

說服了江海生,趙小龍眼裡倒汪上了淚:「他媽的,現在我倒想跳下去了!這幾天,我老想著咱在日本背屍體的事……」

江海生一把拉過趙小龍走了,邊走邊說:「日他娘,咱大不了再去給日本人背屍體。錢?錢算他媽的屁!重要的就是過程!」

桑軍簡直是帶著敬佩的目光,默默地把他們二人送出了門。

走到門口,江海生又對桑軍說了句:「你記住,這個地方我還會再來的!」

桑軍連連說:「江先生,我信,我信……」

回家的路上,江海生硬不讓趙小龍走,非拉著趙小龍喝酒。趙小龍心裡也煩,便應了。二人在五峰街巷口的一家滷菜店買了一盤豬耳朵,一盤花生米,便躲到江海生房間里喝了起來。

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來二去便喝多了,借著酒精的開導,也想開了。

江海生直著舌頭說:「……我現在想想,也覺得奇怪了。你說咱在股市上炒來炒去的,為這個世界創造了什麼?啥也沒創造。這世上的財富並沒有因為咱們而增加,股市上的人憑什麼發財?」

趙小龍說:「想明白了吧?這叫投機。我們這種正派人士是堅決不能再幹了。目前中國還沒形成正常的投資環境,咱還得老老實實靠勤勞致富,是不是?」

江海生嘆著氣說:「是呀,是呀,錯誤和挫折教訓了我們,使我們比較地成熟起來了,我們發財的路就會走得順一點。」

趙小龍苦笑著問:「現在咱們還有發財的路呀?請問司令:路在何方?」

江海生又來勁了:「路在腳下嘛!政委,你聽說了嗎?咱當年浴血奮戰過的崗田現在可是又熱起來了,大亞灣核電站正在建,馬上還要建一座中國規模最大的汽車城。知道不知道?」

趙小龍搖搖頭:「不知道。」

江海生得意了:「看看,看看,不讀書,不看報吧?這樣咋能當好政委?崗田的事報上都登了,《經濟發展報》一整版,我前幾天看到的。」說著,拿出那張《經濟發展報》,指著報上的一幅地理圖說,「政委同志,請你注意這麼一個事實:你看,崗田離香港有多近?」

趙小龍越發不明白了:「司令,你什麼意思?」

江海生眨著眼問:「想不想弄個香港戶口玩玩?」

趙小龍叫了起來:「你小子想偷渡?」

江海生擺著手說:「不是,不是!你他媽發揮想像力,使勁想,看看能不能想到一條發財的光明大道。我提示你一下,報上說,崗田的住宅地可以按平方賣,而且價錢並不貴,而香港地價是崗田的57倍,房價是崗田的46倍。」

趙小龍酒杯一放:「買地蓋房子,賣給香港人!」

江海生失態地擁抱著趙小龍:「政委,我親愛的政委!你咋就這麼聰明?我他媽的也是使盡吃奶的勁想了好幾夜才想到的。我原想在股市上發一把就把錢拿到崗田去蓋樓。」

趙小龍說:「可我還沒弄明白:這和香港戶口有什麼關係。」

江海生更得意了,手舞足蹈地說:「傻了吧?傻了吧?你想呀,今年都1993年了,離香港回歸還有四年,香港那麼小,經濟又那麼發達,國家能不想法把這隻優質蛋糕做大?回歸後能不擴大個幾倍?一不小心就把崗田划到香港去了,咱在崗田有房產,能不算咱是香港人嗎?」

趙小龍認可了江海生的分析:「有想像力,很有想像力。」

江海生說:「我坐在大戶室窗台上嚇唬禿總和桑軍時,你說驚天動地干一場,馬上讓我想起了這條發財的道路,所以,我非請你喝這場酒不可。這場酒的意義,和遵義會議也就差不多了,一舉扭轉了革命的方向!」

趙小龍說:「可問題是,我們只有17萬了,革命的本錢太少。」

江海生振振有詞:「偉大領袖毛主席主持遵義會議時,中國工農紅軍只有三萬人了,可就這三萬革命的火種,燒出了一個紅色新中國!政委,我請你注意了,不要提出紅旗還能打多久的問題。」

趙小龍很認真:「我是說這17萬能夠咱買地蓋樓的么?」

江海生手一揮,很有氣派地說:「滾動發展嘛!錢少,先買一塊小一點的地,蓋小一點的樓,賣出去,賺了錢,再蓋大一點的樓,到97年香港回歸,保守估計,咱每人也得有200萬到300萬,而且還不算咱自己的房子。要算咱自己的房子,沒準兩千萬富翁!」

趙小龍擊掌道:「對,這樣還沒有風險。退一萬步說,就算蓋了房子賣不掉,咱也能自己住,咱也成有產階級了,不像在股市,落個兩手空空。」

江海生誇張地緊緊握住趙小龍的手:「親愛的政委,這麼說,對我這個以實際行動迎接香港回歸的四年發展計畫,你是認可了?」

趙小龍連連點頭:「認可了,認可了。司令,你說吧,咱啥時走?」

江海生說:「盡量抓緊準備吧!只有進入新的戰鬥狀態,才能使我們儘快從失敗的痛苦中走出來。」

趙小龍說:「可咱這樣子要說有啥痛苦,准沒人相信。」

江海生說:「咱不痛苦了,——誰他媽的敢在兩星期里賠掉38萬?誰賠得起這種血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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