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消失的頭顱

夜。上海。陸家宅。

漆黑的夜裡,易正龍摸索著向前走,他伸著雙手,以免碰到旁邊的牆壁。路很窄,牆連牆,他一會兒摸著牆,一會兒用腳在前面探著路,慢慢地向宅里的三號廁所走去。他要拉肚子,實在是憋不住了。

天很黑,連星星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天很熱,可是易正龍覺得身上有些發涼,腦門直冒冷汗。他正往前走,手突然摸到了一個東西,心裡猛地一驚。他定睛細看,卻什麼也看不見。他又眨了眨眼,眯眼瞄去,發現前面站著一個人形黑影,就以為是某個人站在那裡擋住了去路,於是說道:

「喂,老兄,請讓一下,我要上廁所。」

那個人沒有搭話。易正龍不禁有些疑惑,他用手往前推了推,感到那個人身上僵硬冰冷。他摸出身上的打火機,打著火一看,立刻傻了眼:自己的面前竟然站著一具沒有頭的屍體,脖子口上還不斷向外冒著血……

易正龍驚恐地大喊一聲:「鬼啊!」他拔腿就跑,可是才跑了幾步就跑不動了。原來他剛才驚嚇過度,嚇得腿都麻了。這時,他覺得身下忽然一沉,「噗」的一聲,大便噴了出來,他一下感到渾身輕鬆,又拔起腿,邊喊邊跑了起來。

拂曉的時候,整個村子的街道上站滿了人,人們都在議論昨晚的事情。無頭屍體站著的地方,更是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普林區公安局的幹警來了,人們紛紛讓路。因為案情重大,局長王義正也來到了現場。他仔細打量著四周,覺得有些奇怪。他是頭一次來陸家宅,看到這裡清靜怡人,街石青青,處處都有歷史的痕迹,卻有些壓抑。這麼古樸的村宅,坐落在繁華的上海市區,真有些格格不入。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群眾,低聲自語道:「真是奇怪,怎麼會有不同的表情呢。」

跟在他身旁的葉清萍有些納悶,問道:「王局長,有什麼奇怪的?」

王義正說道:「你看,一部分圍觀的人鎮定自若,另一部分人的表情卻很驚慌。」

葉清萍也向周圍掃視了一圈,說道:「王局長,我看這些人的表情都一樣嘛。您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葉清萍扎著馬尾,身材窈窕,容貌俊俏。她剛從警校畢業,分配到公安局不久,因為機靈能幹,深得局長賞識。

勘察完現場,王義正對身邊的幹警林周說:「林周,你馬上把村裡的幹部召集到村委會,向他們了解一些情況。」

來到村委會,王義正點燃一根煙,皺起了眉頭,他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他看見村支書張信忠走進來,就問道:「張書記,對於這起無頭屍案,你能不能提供一些情況?」

張信忠微笑著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王局長,人命由天,凡事皆回,有輪有道,無妄得歸。某些人該死,也就由不得我們了。」

王義正有些生氣,眼下出了這麼大的命案,這個村支書卻在不緊不慢地說一些不著邊際的禪理,但為了多了解情況,他還得耐著性子問道:「人命關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你都不著急?」

張信忠還是不緊不慢地笑了笑,說道:「看來王局長是對我們陸家宅一無所知啊。雖然陸家宅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小村,臨著上海市,地處中環線,可是,自古陸家宅就有自己的宅規,而且也得到了外界的默許,外人是管不著這裡的事情的。王局長,您還是回去吧,我們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他的話說得很輕,很慢,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葉清萍聽了都有些心裡發毛。

王義正聽了這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堂堂一個公安局局長,在管轄範圍內竟然會有這樣離奇的事情。可他不好發作,只好再問道:「有一個問題,我不太明白。在勘察現場的時候,周圍有許多圍觀的群眾,他們中有一部分人驚慌害怕,引起了一些騷動,可是另外一些人卻鎮定自若,好像沒什麼事發生一樣。」

張信忠有些吃驚地說:「王局長不愧為一局之長,這些細節都被您察覺到了。您說的這個問題,怎麼說呢,牽涉我們陸家宅許多上古之事,還是讓我們的族長王老爹給你們說明一下吧。」

王義正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陸家宅雖處於繁華的都市之中,卻保存著許多遠古的族規之類的東西。而且一個堂堂的村支書,遇到重大事情竟然還要請教老族長。

不一會兒工夫,王老爹被請了過來。他雖然年事已高,可是精神爍朗,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逼人的威嚴。張信忠說:「王局長,這位就是我們的族長,人稱王老爹,是我陸家宅最年長,也是最有威望的人。您有什麼事情可以向他請教。」

還沒等王義正開口,王老爹就說道:「王局長,整個事情我在路上都聽說了,我看啊,這事你就不用管了,請回吧!」

王義正有些生氣,葉清萍也覺得王老爹很不講道理,就插嘴道:「老伯,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的任務就是為群眾排憂解難,守護安寧。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怎麼能不管呢?請您配合一下吧。」

王老爹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苦衷。他想了一會兒,說道:「好吧,既然你們這麼堅持,我就把陸家宅的歷史講給你們。聽完之後,你們就不會再干涉我族之事了。」

王老爹喝了一口茶,凝神地望著窗外,娓娓道來:

「數百年前,我陸家宅只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小村。村子的北邊有個寺廟,裡面住了三十六個和尚。他們每日傳經誦道,和村裡的人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可是,到了後來,後來……」

王老爹說到此處,突然神情大異,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抽搐起來。王義正見狀,趕緊說:「老伯,您別著急,您慢慢講,慢慢講。」

王老爹嘆了口氣,接著說:「也不知道是怎麼造的孽啊。村裡出了個惡霸,人稱劉天霸,此人好賭好淫,無惡不做。他整天沉迷於賭博,欠了一屁股賭債,為了還清這些債,他鋌而走險,綁架了當地的知縣大人。但在拿到贖金之後,他又殘忍地把知縣殺害了,然後把知縣的屍體偷偷地移到寺廟之中,把所有罪過都推到廟裡的和尚身上。朝廷得知知縣死在寺廟中,沒有查明事因就派兵捉拿廟裡的和尚。村裡的百姓都去請願說情,用人牆圍著寺院,不讓官兵進入。此舉更是惹怒了朝廷,於是,一道聖旨頒下來,陸家宅所有百姓和那些和尚,全部處斬。一百三十六戶人家,三十六個和尚,一夜之間,全部人頭落地。」

「難道一個人都沒有倖存嗎?」葉清萍忍不住插嘴問道。

「幸虧老天有眼啊。」王老爹欣慰地說,「正好陸家的林氏在那天因為有事,回了娘家,這才躲過一劫。那時她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她回村後才發現,整個村子,包括所有人的屍體,都已被一場大火燒成灰燼。只有那三十六具和尚的屍骨,卻堅韌無痕,絲毫無損,只是頭顱不知去向。林氏以為是佛祖顯靈,便將那三十六具枯骨埋在了村北邊的一個凹地里。其他村的村民聞聽此事,認為是神靈保佑,所以經常前來拜祭。林氏為了讓陸家宅後繼有人,便隱姓埋名地住了下來。她含辛茹苦地將孩子撫養成人,而且在化為灰燼的村子上重建家園。一個女人家,還帶著一個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信忠,過去把門窗關好。」王義正明白,王老爹要說最關鍵的事情了。「我陸家宅在很多時候曾遇劫難,可是每每都能化險為夷。宅里人人信奉佛道,都堅信那三十六具枯骨有著無形的力量,代表三十六年一次的輪迴。佛家有云:九世一輪迴,八世一輪轉,七世一浮屠,就是這個道理。世因世果,循緣陀轉,人人都在這個輪迴中漫度。每隔三十六年,那些枯骨的塵緣就會再現,將好賭好淫的壞人斬首,然後把人頭放在枯骨墓的洞穴里,擺在枯骨前拜祭。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曾有一夥亡命之徒來我陸家宅作惡。他們肆意妄為,欺強凌弱,結果有三十四人的頭顱不翼而飛。如今有人好賭好淫,也落個無頭的下場,正是因果循環,天註定也!」

葉清萍和林周聽得目瞪口呆,只有王義正不動聲色地耐心聽解。王義正問道:「王老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圍觀的有一部分人若無其事,而另一部分人卻表現很害怕呢?」

王老爹微微一笑,稍顯得意地說:「凡在我陸家宅土生土長之人,自幼聆悟佛理,信奉至仁、至義、至善之道,特別是先祖的遺訓和宅里的規矩,全都謹慎遵守。可是現在,陸家宅住了很多外地人,其中有些人好賭好淫,懶惡成性,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今年又是三十六年一次的輪迴年,我們要在八月十五的晚上舉行拜祭大典。那個叫易正龍的,也算名聲在外了,整天遊手好閒,好賭好淫,打架鬥毆,他又第一個看到了無頭屍,看來他也活不長了。王局長,我看你們就不要管這檔子事了,一切自有天意。」

王義正站起身,義正辭嚴地說:「人命關天,這件事我們不可能不管的,希望你們能夠配合。我們先告辭了。」說完,他帶著下屬離開了。

葉清萍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她發現張信忠當著王老爹的面竟然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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