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仇 第八章

百順眼見著姐姐和方營長頻繁外出,眼見著姐姐身上的衣裙一天天艷麗起來,方覺察出姐姐心態的變化。這變化都是方營長帶來的,百順心下對方營長就感激無比。百順覺著,方營長是他的大恩人,也是姐姐的大恩人,因此,對方營長十分的友好,一口一個「大哥」地叫著,怪親昵的。

百順一親昵,方營長就不好意思不親昵了,便更加親昵,和百順又拍肩膀又摟腰,還常湊在一起喝酒。有一次喝多了,方營長非要栽培百順不可,要給百順個連長當。百順不幹,頭搖得像撥浪鼓。

方營長問:「那我能給你幫啥忙?」

百順也喝多了,直言不諱地道:「趕快把俺姐娶回家,就是幫俺大忙了。」

方營長大喜,連連說:「我也這樣想,也這樣想哩!」

玉環卻不這樣想。

百順和方營長合謀完後,去和玉環說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道理,玉環聽後只是搖頭。百順又大講方營長的好話,說這方營長可算得百里挑一的好男人了。玉環這才點了頭,且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比你百順強多了,他在戲院門口敢和那麼多帶槍的兵打架,你敢么?!」

百順道:「既如此,何不快把喜事辦了?」

玉環淡然道:「還沒到時候。」

百順向方營長稟報時是很失望的,這失望的情緒也影響了方營長。方營長便喝悶酒,邊喝邊說:「啥叫沒到時候?你姐該不是嫌我官小,看不上我吧?」拍著百順的肩膀,嘆了口氣,「其實,我還能升,只要和你姐成了兩口子,岳旅長還得讓我升升,最不濟也能弄個團長。」

百順又把這話說給玉環聽,玉環火了——玉環不想火,打從那日和百順鬧翻過以後,老壓著自己不發火,這回還是壓不住了,指著百順的鼻子道:「方營長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我會嫌他官小么?我要嫁人,更要殺人,殺張天心!你這種軟蛋靠不住,我自得找個靠得住的人嫁!我得指望他給爹復仇!女婿也是半個兒。」

百順這才明白,原來姐姐還想著為父復仇,且是想讓方營長來干。當即便愧疚不安,覺著自己對不起方營長,是把方營長往火坑裡推。又覺著姐姐太毒,往日害自己的親弟弟,現在又想害未來的夫君了。

玉環似乎看出了百順的不安,又說:「你想讓姐馬上嫁給方營長也行,我只要你壯著膽子說一句:為爹復仇的事你包了,你這話一說出口,我明日就出嫁!」

百順獃獃想了半天,終於艱難地道:「姐,我……我不能騙你,我……我沒這能耐。」

玉環哼了一聲:「不是沒這能耐,是沒這膽量!」

只好認。

當晚,方營長來聽迴音,百順本想把個中底細說給方營長聽,可想來想去沒說出口,怕丟臉,更怕嚇跑方營長,姐姐又得瞄上他,他才不傻呢。

方營長見百順一副為難的樣子,情知事情不妙,就說:「看,我猜到了吧,是嫌俺官小哩!營長在你姐眼裡算啥?只怕團長她也瞧不上呢!」

百順說:「不是,不是,她才不在乎什麼營長、團長的呢,她只說還要看看,看你對她貼不貼心吧。」

方營長道:「咋著才算貼心?自打遇上了你姐,我他媽再沒去過小白樓。往日去也是逢場作戲,不像你老弟,在小白樓有一味相好的女人。」

百順說:「你和我比啥?俺姐已說了,你是堂堂男子漢,我是個不中用的窩囊廢,你要像我這樣,俺姐才不會睬你呢。」

方營長像得了嘉獎令似的,很激動地問:「你姐真這麼說了?」

百順點點頭。

方營長一拍大腿:「嘿,兄弟,那就行了,我不出三月准做你姐夫!」

百順見方營長那高興的樣子,心下益發覺著不安:「人家方營長是要討老婆,並不是想去給誰當槍手,姐姐偏想讓人家當槍手,真不知鬧到最後會是啥結果。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方營長和他一樣聰明,寧願不要老婆也不幹這殺人勾當;其二,方營長鬼迷心竅,真就跟姐姐去幹了,落得個亡命他鄉或是家破人亡。」

很悲哀地看著方營長,就像似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不無憂慮地說:「你這姐夫怕是不好當。你還得好生想想呢,我姐的性子像個男人,要是婚後有一天,你惹翻了她,只怕她敢和你動槍。」

方營長笑了,大大咧咧地道:「不怕,不怕,我他媽就喜你姐這性子。你姐真要是文文乎乎的,我老方還伺候不了呢,我這人自小當兵,粗粗拉拉的,和你姐正是天生的一對。」言畢,一陣大笑,笑聲中已有了幾分淫邪的意味。

百順後來才發現,方營長原不像姐姐想像的那麼好,這人除穿了身軍裝,除是個營長,再加上膽量大一些,根本上和他百順沒太大的區別。方營長也抽大煙,也逛窯子,據老五說,早幾年和長臉老三好得像一個頭,還賭咒發誓地要給老三贖身呢。這傢伙只是在和姐姐好上之後,才不大去找老三了。

百順問老五:「這人到底咋樣?」

老五說:「還行吧,情義有點,滑頭也有點,喝了酒喜歡吹,不過倒也是有些火氣的,見沒大本事的,也敢欺一欺,有一回就在小白樓里和老三另外一個相好乾了起來,一腳踢斷人家兩根肋骨。」

百順害怕了:「那這傢伙日後也這麼對俺姐咋辦?」

老五笑了:「你姐要找的就是這樣的角嘛,我喜你這樣的小白臉,你姐不喜,方營長真要這樣對她,也是她自找的。」

百順道:「可她總歸是俺姐,我不能讓他這麼著。」

老五手往百順額頭上一指:「算了吧你,人各有命,任誰也改不了的。再說,這老方是你姐自己認識的,又不是你塞給她的。與你何干?」

百順想想也是,這事不論日後怎樣,誰都怪不得他,姐姐是自找的;老方也是自找的。心境因而就平靜了,就當啥也沒發生。啥也不知道,依舊在姐姐面前大說方營長的好話,依舊和方營長稱兄道弟,及至後來在小白樓撞上方營長也沒顯得多大的吃驚。

方營長卻是很尷尬的,大有做了賊被人當場抓住的感覺。方營長原以為自己往日的底細百順和玉環都不會知道,為防意外,還向老五、老六付了「保險費」的。不曾想,老五、老六還是和百順說了,自己又在老三的房裡被百順撞上了……

百順扯住方營長,把方營長扯到了老六的屋裡問:「你是咋啦?不是說自打看上俺姐,就再不到這來了么?咋又來了?」

方營長見百順的口氣還好,就實話實說了:「原不想來,老三非讓來,說是有事要商量,就……就他媽來了。」

百順問:「啥事?」

方營長道:「也沒啥大事,就是給俺做了套衣服。」

百順立時想起前些時候老三給他比試過的衣料,笑了:「那套衣服怕不是給你做的吧?」

「不是給我,還能給誰做?」

百順很得意:「給我,老六不讓我要,我就沒敢要。」

方營長急急地道:「不會,不會,我和老三不是一天了,那布料是她專為我買的……」

「對,是為你買的,卻叫我量身材。」

「那或許是兩份布料。」

「不,肯定是一份……」

爭到末了,都把玉環忘了,竟自點評起長臉老三來。百順說,老三那臉很難親,得架梯子。方營長說:梯子用不著,不過,踩個板凳還是必要的。說畢,兩人都笑,老六也跟著笑,一邊笑,一邊罵他們太損,說天下男人只怕沒一個好東西。

百順擁著老六,覺得十分的榮耀,點評過長臉老三,又點評起方營長來,—口咬定方營長眼睛有問題,全樓那麼多好姐妹沒瞄上,單瞄上個老三。方營長便為老三辯護說,老三早先並不是這般模樣的,當年很紅哩。老六馬上噘起了嘴:「紅啥呀,還不就是仗著一對大奶子甩倒了幾個臭男人么。」百順連連點頭:「是哩,老三簡直像奶牛,該去開奶房。」

方營長很不高興,站起來說:「好,好,我眼瞎,又沒能耐,這多年都是和一條奶牛好,行了吧?你們高興了吧?」說著就要走。

百順問:「你去哪?」

方營長道:「我和玉環約好去聽戲的,七點……」

百順臉一拉:「真是我的好姐夫呢,在窯子里都沒忘了俺姐!」

方營長這才記起百順的身份,慌了神:「我……我這是最後一次來……來這地方了,百順兄弟,你……你千萬不要去和你姐說。」

百順本想嚇嚇方營長,並就此把方營長捏住。方營長不管咋說是一定要做自己姐夫的,他這內弟便不能眼看著做姐夫的老往窯子跑,可話沒說出口,老六先說了:「百順去不去和他姐說,得看你老方夠不夠意思。」

方營長知道事情不會太糟,就問:「咋才叫夠意思?」

老六道:「明個到老來順請桌酒。」

方營長很快活地應了。

老六又自作主張地道:「還得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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