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束華如說:「就是咱平川碾米廠田大貴幾個年輕人搞起來的嘛。一個破產的國營小廠,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搞了改革試驗,面貌真是大變樣了。現在,田大貴這幫年輕人可比我這個市長還神氣,坐著飛機滿天飛,遍中國找市場、搞合作哩。」

謝學東連連說:「好,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我看,中國改革的希望就在他們這代人身上哩。」

然而,一坐下來彙報工作,謝學東的態度就變了。束華如說到對尚德全的處理時,謝學東臉沉了下來;再說起水利工程上的困難,謝學東竟煩躁得聽不下去了,一會兒要小保姆過來續水,一會兒向夫人交待瑣事,束華如便識趣地住了口。

謝學東這時偏親切地說:「束市長,你談,你談,我聽著呢。」

束華如說:「也就是這些事了。我們的意思是,如果謝書記能幫我們做做工作,在旱改水方面再調撥點資金給我們,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些了。南水北調不就是旱改水么?省里提倡哩。市委常委開會時,我們大家都說,咱省里有人呢,這人就是您謝書記了。您是我們的老書記,我們的事您不關心,還有誰會關心?!」

謝學東問:「吳明雄也這麼說?」束華如說:「可不是么?!老吳一直說,平川的基礎,是您和很多老同志打下來的;沒有您和在平工作過的許多老同志,也就沒有我們干大事的今天。」

謝學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束市長的意思是說,吳明雄很尊重我了?」

束華如點點頭說:「老吳在上任後召開的第一次常委會上就說過,我們誰都不能鄙薄前人,尤其是對咱謝書記。」

謝學東說:「可我說的話,他吳明雄聽過一句嗎?!我幾次建議他把陳忠陽換下來,他動了么?!鬧到死人的地步了,他還死護著負有領導責任的陳忠陽,想幹什麼?!」

束華如小心地說:「謝書記,據我所知,合田的事確與陳忠陽無關,完全是尚德全一手造成的。對此,陳忠陽也很生氣,正是他在常委會上主動提出撤尚德全職的。」

謝學東「哼」了一聲:「這伎倆我懂,叫舍卒保車。」束華如不敢做聲了。

謝學東這才說:「束市長啊,你不想想,如果條件許可,誰不想為家鄉,為人民多做點好事呢?古人,那些封建官僚尚且知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們作為共產黨人,人民公僕,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不知道這一點,我們還配做一個共產黨人嗎?!可我們做事要有個前提,那就是,要把人民大眾直正裝在心間,不能打著幹事的旗號逼出人命。」

束華如強笑著解釋說:「謝書記,也不能說合田的老鄉長就是被逼死的,他本來就有心臟病嘛,我們是作過認真調查的。」

謝學東問:「這調查客觀嗎?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信的?我和省委對此都是有疑問的,可能會在最近派人下去重新調查。」

束華如一怔:「這有必要麼?」謝學東說:「咋沒必要?到驚動中央,派調查組下來才好看嗎?!」束華如不言聲了。

謝學東說:「鑒於這種情況,我建議你們環城路暫時先不要急著開工,全市的大規模捐款活動也不要搞,要穩妥一些,要多少錢辦多少事,再不能出現合田這類事情了。當然,我這只是建議。」

束華如說:「可能已停不下來了,平川明天就要進行環城路的開工典禮。」

謝學東仰面一聲長嘆,啥也不說了。回到平川駐省城辦事處,束華如給吳明雄撥了電話。電話一通,吳明雄馬上問:「謝學東答應給咱多少錢?」

束華如沒好氣地說:「大老闆,你等著吧,人家馬上要派調查組過來,可能順便把整個省農業銀行都給你帶過來。」

吳明雄說:「那就算了,你快連夜趕回來吧,明天環城路要開工,誓師大會上可不能少了你這個道路工程總指揮哩。」

束華如問:「錢向輝書記那裡我還去不去?」

吳明雄說:「既然謝學東要派調查組來,錢書記那裡我看就先不要去了,別讓錢書記為難。咱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嘛。愛咋查,就讓他咋查去,查出問題我吳明雄負責;查不出問題,我也不和他計較,只希望他別誤了我干正事。」

束華如說:「老省長那裡我是不是再去一下?昨天到醫院看老省長時,我見他正在輸氧,打吊針,啥事都沒敢說。」

吳明雄說:「那就別再說了,老省長是個火爆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咱積點陰德,讓老人家多活兩天吧。你快回來,就到環城路工程指揮部找我,我們要連夜開會哩。咱先說定,我們都等你束大市長一起共進早餐。」

束華如說了聲「好」,放下電話,把公文包往腋下一夾,立馬吩咐司機連夜趕回平川。四十六平川的夜是真正的夜,除了主要街道的老式路燈和居民住宅區的照明燈,再無多少可供輝煌燦爛的光源。對當時的平川來說,燈火輝煌之類的形容,還只是文化人書面上的誇張,與平川的現實距離很大。兩個月前,《平川日報》上發表了記者王大瑞的一篇報道文章,文章中寫道,「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同志在平川輝煌的萬家燈火中走街串巷,規劃著這座城市的明天……」云云。吳明雄一看就火了,專門打了個電話給報社總編彭永安,問他,平川輝煌的燈火在哪裡?堵得彭永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吳明雄又說,正因為平川還沒有輝煌起來,我們才要帶領1000萬人民去奮鬥。

現在,驅車緩行在冬夜這座黑乎乎的城市裡,望著車窗外空落無人的街巷,吳明雄很感慨地和同車的副市長兼環城路工程現場總指揮嚴長琪說:「嚴市長,看來平川的輝煌可能要從今夜開始,要從你這個城建副市長手中開始哩。」

嚴長琪在車裡一邊干吃著速食麵,一邊說:「吳書記,對環城路的電力設計,供電部門還是有些看法,說是裝這麼多新型路燈太浪費,一年光路燈電費一項就是200萬左右。況且,我們平川本來電力就嚴重不足。」

吳明雄手一揮說:「咱別聽他們的,現在電力不足,將來不會電力不足,我們不是要上個自己的大電廠么?我們的大電廠建起來後,不但解決了國際工業園的工業用電問題,也從根本上解決了整個平川城的用電問題,到時候,只怕電都多得賣不出去呢。」

嚴長琪說:「吳書記,對上電廠,你別太樂觀,雖說我們和台灣華氏集團簽了意向合同,可真正實施困難重重。主要障礙不在我們,也不在華氏,而在台灣國民黨當局。根據台灣國民黨當局的現行政策,著名台資集團對大陸基礎產業進行規模投資是很難得到允許的。」

吳明雄說:「可以變通一下,請華義夫老先生經第三國或第三地轉投嘛。」

嚴長琪說:「這個辦法我們也想到過。華氏曾打算通過在大馬的子公司,謹慎實施這個投資計畫。不過,操作難度還是很大。這不是三億五億,是幾十個億呀,建設周期又這麼長,就否定了。昨天,華氏的全權代表華娜娜小姐還來找我,問我們,如果華氏的投資一時過不來,這個電廠我們還上不上?怎麼上?」

吳明雄說:「當然要上,水電路是我們平川經濟起飛的三大基礎,缺一不可,拼著命也得上。我看,可以一方面繼續尋求合資對象,一方面先把準備工作做好。如果情況許可,也可以投下幾個億,把一期工程先啟動起來嘛。」

嚴長琪問:「環城路咱還得要市民捐款呢,電廠的啟動資金從哪來?總不能去帶人搶銀行啊。」

吳明雄說:「誰叫你去搶銀行了?你老兄多動點腦子嘛,想辦法把別人的錢變成咱們的錢,把小錢變成大錢,能貸則貸,能拆借則拆借,能拉人家入股,就拉人家入股。對了,還可以向全社會的老百姓發電廠債券嘛!市財政做擔保,五年還本付息,息口比國家銀行高一兩個百分點,能發不出去?!」

嚴長琪說:「發債券要省人行批,恐怕很難。」

吳明雄說:「那你們就去跑省人行嘛,該央求就央求,該哭一鼻子也可以哭一鼻子,他不批,你就別走。我聽說咱市旅遊局有個姓劉的副局長,是個女同志,很會哭。束市長的錢袋捂得多緊呀,這女局長硬從束市長那哭來了200萬,搞龍鳳山賓館改造。跑省人行,你們就把她帶著,叫她用動人的眼淚去對付銀行,別只打內戰對付咱自己的市長!」

嚴長琪笑了:「吳書記,你是真能想。」

吳明雄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帶著神往的表情說:「平川的夜要在我們手上明亮起來,平川這座城市也要在我們手上美麗起來。嚴市長,你不想想,對一座城市的形象和尊嚴來說,200萬電費算什麼?聽說康康豆奶集團今年為豆奶粉做廣告還花了800多萬哩。」

嚴長琪說:「倒也是。」繼而,又挺感動地說:「吳書記,我看得出來,你太愛這座城市了,不但想著她的今天,還想著她的明天。昨天的會上,你提出在環城路內多建些公園,多留些綠地,我就想,你這個當家人是有遠見的。」

吳明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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