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吳明雄接上來說:「我要說明一下,把路搞得這麼寬,主要是我的意見。我盯住的就是美國的十號公路。我的想法是,我們做一件事,不能光看眼前,還要把眼光放得長遠一點,要為將來的發展留下餘地。肖書記說的不錯,幾年內可能沒這麼大的車流量,可10年、20年、30年、50年之後呢?因此,我就向有關部門的同志建議,我們的環城路也得有十車道的基礎,將來需要了,把路兩側的安全隔離帶一修改,也是十車道,可以保證在下個世紀不落後。我們前人把路修好一些,一步到位,後人的麻煩事就少一些,就不要再折騰了。好,肖書記,你接著說。」

肖道清見吳明雄確實在認真聽取他的意見,並為此作解釋,心裡安然了一些,口氣和緩了許多,可立場觀點仍然十分堅定明確:「第三點,也是最讓人擔心的一點,就是集資。城裡的道路集資可能會好些,農村的水利集資困難很大,風險不小。我說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我們農村幹部隊伍的素質不整齊,軟一點,工程款集不上來;硬一點,就可能激化矛盾。我在這裡先彙報一下:一期工程的集資試點很不順利,許多矛盾已經暴露了。我最怕的就是,我們的農村幹部不顧政策界限硬來,釀發重大事件。大漠縣泉旺鄉因為河道佔地,這些日子已鬧得風雨連天了。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環城路可不可以緩一步再上?集中人力、物力和資金,先上一個水利工程呢?這樣,風險就相對小一些,我們迴旋的餘地也就大一些。路的問題,謝學東書記也有過話的,還是要慢慢來,可以先搞老路的拓寬改造,有個八到十年時間,問題也就解決了。好,我就說這麼多,供吳書記和大家決策時作參考吧,這是不是潑冷水呢?我覺得不是,個別同志硬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

會場上靜了片刻,吳明雄說話了:「大家都再談談吧,這麼大的事,我們作為一個地區1000萬人的決策者,一定要慎而再慎。我認為肖書記今天帶了一個好頭,那就是,在這種事關大局的重要的決策會議上坦率真實地講明自己的觀點。這種有話就說,不搞一團和氣的精神是很可貴的。」

肖道清心裡卻想,算了吧,你一把手嘴上說我可貴,心裡只怕認定我可恨哩。可你恨也好,罵也好,我就是要當眾把話說清楚,免得到時候被你賣了還幫你這老頭子數錢。曹務平是傻瓜,我可不是。

事實上,吳明雄定下的會議調子是無法改變的。

接下來的討論仍是一邊倒,除了在環城路的設計標準上大家有點不同意見,其他問題幾乎完全一致。這全在肖道清的意料之中。肖道清心平氣和地喝茶,再沒和誰發生新的爭執。

在機關食堂吃晚飯時,吳明雄坐到了肖道清面前,說晚上還要進行具體工作安排,問肖道清想不想調整一下自己的分工範圍?

「咱真難。老家要丟掉,老林要丟掉,村前村後的果樹莊稼等等,都得丟掉。時間要求還那麼緊,今天就得搬,三天內要搬完,大冷的天咱得先住柴窩、帳篷。可不搬行不行呢?不行。要影響工程。一百幾十萬人上河工,要解決啥問題?要解決水的問題。水的問題,是咱的生存問題,這個問題讓我和老書記一想起來心裡就難受。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咱為水源和上泉旺肖家又打了一仗,炸死了人家一個,炸傷了三個,我家二哥曹同喜充當兇手去頂缸,保外就醫的手續到現在還沒辦好。我二哥曹同喜真是兇手么?當然不是。他得了幾年癆病,連地里的活都幹不了,會抱著炸藥包去炸壩么?」

不知咋的,眼中的淚流了出來,曹同清任淚水在臉上流,也不去擦。

「對炸死人誰該負責,誰心裡有數。當時,縣公安局讓我和老支書查兇手,交兇手,我怎麼查?怎麼交?我三天三夜沒睡著覺,只好決定自己去投案。老支書把我攔了,我二哥也把我攔了。老支書說,他身體不行,村裡的工作要靠我,我這個村委會主任兼副書記不能胡鬧。二哥去投案時,也當著老支書的面,拍著肩頭和我說,要我帶著老少鄉親們好好乾,看看哪一天能不能把咱這旱根挖斷。老支書當時敬了二哥的酒,還給二哥跪下了。我後來就想,就是為了把旱根挖斷,別再出第二個二哥,我也得豁出命來做點事。」

誰也沒想到,曹同清說到這裡,「撲通」一聲,對著人群當眾跪在了雪地上。

「老少爺們,今天我也給你們跪下了,求你們看在年年去頂缸的咱的親人的份上,看在那些死傷鄉親的份上,啥都別說了,馬上動手搬家,好不好?」

曹同清這番話說到了眾人的痛處,這番大禮更驚住了眾人。

擁在前面的人們慌忙把曹同清拉起來,紛紛表示說,就聽主任的,搬,馬上搬,再難也不給村裡找麻煩。

副主任曹務軍這才說:「好,大家那就快回家收拾一下,做搬遷準備。老人和孩子要照顧好,天冷路滑,決不能凍傷、摔壞一個。」

曹同清也說:「鄉里和縣裡已調了些煤和柴過來,各家各戶都快來領一下,人手緊張,有困難的家庭,鄉里有車、有人來幫忙。」

一院子人四下里散開去的時候,曹同清給正在鄉里開河工組織會議的縣委書記劉金萍打了個電話,彙報了下泉旺這邊的情況,要鄉里的車開過來。

這讓劉金萍很高興。

劉金萍在電話里表態說:「這很好,我這個縣委書記感謝你們,大漠人民感謝你們,在這種大冷天里你們如果真能按縣委的要求在三天里完成整個村子的搬遷,縣裡獎你們村兩萬。」

曹同清說:「這兩萬真獎給我們,我們也不要,就作為我們的工程捐款吧。上這個水利工程還不是為了我們農民的根本利益么?!」

劉金萍說:「好,你們能這麼想,我們的工作就好做了。」

一個小時後,遠方的雪野上出現了一支由卡車、手扶拖拉機、馬車、驢車組成的雜亂而壯觀的車隊。縣委書記劉金萍坐在打頭的一輛解放大卡車裡,帶隊向下泉旺村進發。

這時,雪又紛紛揚揚飄了起來,天地間變得一片混沌。

於一片晃動的混沌中,劉金萍咬著乾麵包,用手機向陳忠陽彙報:「大漠一期15萬民工已全部組織到位。下泉旺三個村的移民工作,已於今日正式啟動。我現在就在通往下泉旺的路上。雪很大。不知你們平川城裡下雪沒有?」

平川沒下雪,和平川連在一起的民郊縣也沒下雪。不過,天卻是乾冷的,河東村的田大道進了縣委會議室的門就誇張地哈著手說:「大街上凍掉了一批驢蛋,這人蛋也差不多全凍硬了,走起路來碰得叮噹響。」

縣委書記程謂奇喝止說:「田大道,你給我嚴肅點,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

田大道搭眼一看,見會議室里坐著幾個縣、鄉的女同志,流氣收斂了些,四處點頭打著哈哈說:「好,好,我嚴肅,我田大道這人既膽小又紳士,一不敢冒犯領導,二不敢得罪婦女。」白水鄉的女鄉長溫秀如聽了這話,故意大聲和鄰座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邢寶月說:「邢主任,田大道是誰呀?咱縣兒童樂園那個臟狗熊不是也叫田大道嘛?!」

邢寶月說:「溫鄉長,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個臟狗熊叫田大道,這個說話叮噹響的田總裁叫田大盜,就是強盜那個盜,和熊山上的田大道是嫡親弟兄。」

會議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田大道有些窘,沖著程謂奇直叫:「程書記,你看,你看,我們河東金龍集團還能做好事么?!你程書記叫我為革命的花朵捐狗熊,我就捐狗熊;叫我捐猴子,我就捐猴子。可你聽聽,捐來捐去,我可一點好沒落,自己也變成了傻狗熊。」

程謂奇說:「做個傻狗熊有什麼不好?狗熊憨厚,我們亞運會的吉祥物不就是傻狗熊么?」

正進門的河西村黨委書記庄群義不知就裡,糾正說:「程書記,咱亞運會的吉祥物不是狗熊,是熊貓,狗熊哪上得了台盤?」

程謂奇笑著說:「那是我弄錯了。」

原本是開玩笑,可庄群義一插上來,田大道就不認為是玩笑了,先用不屑的目光掃了庄群義一眼,繼而就對程謂奇說:「程書記,我這人太粗,上不了台盤,今天這會,我是不是就甭開了?讓那些上得了台盤的人來開?」

程謂奇說:「誰不開,這會你也得開。你田大道知道不知道呀?我這個鄉以上幹部會議,是破例請了你們五個村級企業集團的大將來的。不但請你們來,還請你們前排就座,會後還有酒宴招待,給你們一個密切聯繫縣委的機會,你小子就不珍惜?」

田大道一下子警覺了:「你程書記請我們?該不是要折我們的壽吧。」

庄群義也狐疑地說:「水利工程的以資代勞款,我們可是繳齊了哩。」

程謂奇直擺手說:「庄書記,田總裁,我們不談錢,不談錢,老談錢就俗氣了,也把同志間的感情淡薄了。」四處看看,見人差不多到齊了,程謂奇對女縣長巫開珍說,「巫縣長,咱開會吧。」

巫開珍首先傳達了昨天市委、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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