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合上手機,孫和平陷入了短促的沉思。果不其然,楊柳絕口否認北方重工爭奪股權的事實,更絕的是,還不准他加價。北方重工可以加價,他卻不能加,一加就是所謂利益輸送。這真是狼和羊的現代寓言啊,狼對羊說得很清楚了,你或者逃避出局,或者被吃掉。如此看來,那張護身符還真得要呢,多付一千萬也得付,算他媽付保安費吧!

主意打定便不再去想了。孫和平在車裡坐正了,振作起精神,對總經理田野和董秘錢萍說,希望汽車的事就這麼定了,田總,回頭你打個電話,通知家裡修改合同,在北方重工的報價上再加碼一千萬。

田野從前排座位上偏過頭說,好,好,這樣最好,這一來就沒政治風險了。孫和平卻說,只可惜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便宜劉必定那小子了。又交待說,你們可一定要看到王小飛的書面報價啊,否則我們沒法向公司董事會交待,也沒法對付來自集團那邊的風言風雨。

說這話時,車已駛出省城模範監獄所在的模範馬路,駛往通向機場的高速公路。飛省的飛機一點起飛,而且就這一班,趕不上這班飛機,他們一行就得在省城住上一夜了。一夜之間還不知省正大重機那邊又會發生啥事。拿下希望汽車並不是此役的結束,而僅僅是個開始。省的狙擊戰已經打響了,據可靠情報:正大重機為阻止積怨甚深的市場競爭對手北重集團入主,正和國際重卡機械裝備巨頭緊張談判,擬定向擴股引進,改變希望汽車控股的被動局面。

田野也說起了正大重機,孫董,正大重機的任總不好對付啊,不願見咱們的代表小仲,小仲連電話都沒能和任總通上。孫和平想,這是意料中的事嘛,人家現在不知你的底牌,防守狙擊很正常嘛。田野又說,小仲剛來了個電話,建議我們暫緩過去。孫和平這才問,大中華地區高管的薪酬標準搞清楚了嗎?董秘錢萍回答說,搞清楚了,他們的年薪大至在人民幣二百五十萬至四百萬之間,不算太高。

田野知道他的意思,分析說,這個標準我們付得起,可集團只怕不會同意,除非希望汽車的股權落到王小飛手上。再說咱也不知道人家任總他們願拿美元還是拿人民幣?畢竟是國際著名大公司啊。

錢萍也賠著小心說,孫董,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事還不是應對正大重機,而是明晰產權,爭取省國資委的支持,把北柴股份的國有控股權從北重集團划到省國資委來。這一步要不走通,就算我們拿下希望汽車,入主正大重機,也仍活在北重集團的籠子里,沒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今天說到省城來,我原以為會順便去省國資委送報告呢。

孫和平這才想起問,哦,國有股權劃轉申請報告你們搞好了?

錢萍說,搞好了。孫董,你看這樣好不好:省我就不去了,代表你和田總到省國資委去送報告,國資委女主任孫魯生我挺熟悉的。

孫和平覺得不行,想都沒想就一口否決了。現在還沒到送這份報告的時候。在沒完成全盤布局之前,他不能撕破臉皮和楊柳交火。日後的分手是必然的,但他希望最大限度迴避可能引發的衝擊波。卻也沒和錢萍多解釋,只提醒道,錢萍,你別忘了一個事實啊,迄今為止北重集團還是咱最大的常年客戶,每年吃進我們六萬台發動機啊。

田野是總經理,對此心中有數,孫董說得對,六萬台發動機不是小數目,如果我們不能找到替代客戶,獨立之日也許就是死亡之時。

孫和平沒再說什麼,可腦子仍在飛快地轉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搞定正大重機。搞定它不僅能使北柴股份獲得重型卡車和大型輪式機械的整裝能力,還可以讓正大重機成為北重集團的替代客戶,起碼每年能吃進北柴股份四萬台發動機。隨著以後的產能擴張,完全有可能全面替代北重集團。這是最壞的設想。往好的方向設想呢,北重集團尋找新發動機生產商也有個過程,過渡期的訂單也許還能拿到一些。

這時,田野的手機響了,是打前站的小仲從省打來的。小仲在電話里不知和田野說了些啥,田野臉色先是變得難看起來,其後沖著手機直叫,小仲,你這公關部長還能幹么?不能幹辭職!去了三天了,倒落了這麼個結果!你告訴正大的人,就說我們已經上飛機了。

孫和平急於知道情況,拍拍田野的肩頭,田總,給我,給我,我來說。田野又吼了句,你向孫董直接彙報吧!這才把手機遞給他。

孫和平口吻很平靜,小仲,說吧,他們任總不願見我們是不是?

小仲嗓音嘶啞說,是,人家明說了,讓我們別打他們的主意。您看這咋辦?你們三位領導是不是先別來了?這種氣氛真沒法談事啊!

孫和平說,沒法談也得談啊!你馬上行動,弄清一件事:看看這位任總家住哪裡?我們下午下了飛機,晚上就直接到他家門口去堵。

小仲請示道,那孫董,要不要準備點禮物啊,比如茅台啥的?

孫和平說,不必了,這位任總不是幾箱茅台酒就能打發的。

小仲毫無信心,賠著小心再次建議說,孫董,您和田總是不是別這麼急呢?我……我擔心任總不讓你們進門,畢竟來日方長嘛……

孫和平這才火了,斥責道,什麼來日方長?我只關心今天,從不幻想明天!我怎麼說你就給我怎麼辦!結束通話,把手機還給田野後,孫和平馬上問身邊的錢萍,小錢,那位任總的有關材料帶來了么?

錢萍搖了搖頭,語聲有些怯,任總的材料我不早就給你了么?!

孫和平臉拉得老長,給我不錯,可明知今天要去會見任總,你們該帶的材料還得帶嘛!我滿世界打仗,你們的後勤服務得保障好嘛!

錢萍靈機一動,哎,孫董,我……我都能把任總材料背出來了!

孫和平怔了一下,把眼睛眯了起來,努力坐舒服了,那你背吧!

錢萍面無表情地背了起來:任延安,男,56歲,民族,漢,黨員。清華大學機械動力專業畢業,研究生學歷,歷任正大重機助理工程師、工程師、副總工程師、副廠長兼總工程師、廠長、廠長兼黨委書記,企業改制後,任正大重機總公司董事長、總經理兼黨委書記……

孫和平聽得有些不耐煩,睜開眼道,咱又不是組織部門,不是對任延安進行組織考察,你盡背他的簡歷幹啥?說說他的性格特點!

田野插上來說,孫董,你別難為小錢了,任延安的材料我也研究過,還真難找到多少性格和人格弱點。記者們在報道中的描述比較一致,說此人性格內向,話不多,不喝酒,不抽煙,甚至連茶都不喝。

孫和平「哼」了一聲,那他還活個啥勁啊?哎,他玩不玩女人?

田野呵呵笑了起來,哎,孫董,你是不是準備給任延安安排一場美人計啊?小心他弄了咱們的美人不中計。哎,錢萍,你說是不是?

錢萍沒接這話頭,看了孫和平一眼,孫董,我是不是繼續?

孫和平又眯起了眼,哦,繼續,繼續吧,都別開玩笑了。

錢萍根據對材料的頑強記憶,繼續介紹任延安的情況:根據我們找到的多方報道,任延安是個實幹家,最困難時接手了正大重機。在「國退民進」許多人大肆瓜分國有資產時,他帶著班子頂住了包括來自的收買誘惑,保住了這家國營大廠,在省企業界威信很高。

孫和平的記憶也被喚醒了。任延安何止在省企業界呀,在全國重卡裝備行業的威望也很高。此人不但是實幹家,還是重型機械專家。作為北重集團的市場競爭對手,在集團董事會上,楊柳和周到都沒少談過任延安。五年前試圖入主正大重機的事也聽說過,據說任延安當時是基於做大做強民族裝備工業的理想,才頂住了這一賣廠求榮的誘惑。那今天的任延安為啥又和談起了合作?問題肯定出在希望汽車股權上,希望汽車股權在劉必定手上是財務投資,落到競爭對手北重集團手裡就是亡廠滅種。所以任延安寧予洋人,不予對手。正大重機可不知道北柴股份和北重集團的微妙關係啊,把北柴股份也當做北重集團了,如此說來,此行似有必要道破這個微妙而深刻的秘密,讓任延安和正大重機明白,未來的北柴股份並不屬於北重集團,也許恰恰是任延安和正大重機對付北重集團的可靠盟友呢。

錢萍仍在介紹,無意中帶上了些分析:任延安在正大重機公司根基很深,一言九鼎,是個鐵腕人物,班子其他六名成員都唯他馬首是瞻。正大重機目前所謂的狙擊陣營,其實就是任延安的個人意志……

孫和平眯著眼,順著錢萍的話頭想,任延安有鐵腕,能一言九鼎也是好事情。對付一個鐵腕比對付一批群氓容易,擒賊擒王講的就是這個道理。況且這位鐵腕還頗有民族主義理想,這也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如果他代表北柴股份亮出脫離北重集團的底牌,重新喚起起任延安的民族主義理想,應該能在相當程度上瓦解正大重機的心理抵抗。

只是第一次見面是否就揭這張底牌一時還吃不準。楊柳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如果不借王小飛之手設局,他還真不敢考慮向正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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