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十字架下的較量

劉重天是在高速公路新圩入口處和陳立仁一行分手的,分手時,對陳立仁和趙副廳長做了一番交代,要他們不要放過綁架現場的任何蛛絲馬跡,組織偵查人員連夜研究這兩起殺人血案,交代完,帶著秘書上車走了。不曾想,車上高速公路,開到平湖段時,突然接到陳立仁一個電話,陳立仁請劉重天回來一下,說有大事要馬上彙報。劉重天以為血案有了突破,要陳立仁在電話里說。陳立仁堅持當面說。劉重天便讓陳立仁帶車追上來,到高速公路平湖服務區餐廳找他,他在那裡一邊吃飯一邊等。這時,已快夜裡十一點了,劉重天還沒顧得上吃晚飯。

在服務區餐廳要了份快餐,剛剛吃完,陳立仁就匆匆趕到了。因為面前有秘書和司機,陳立仁什麼也沒說,拉著劉重天往外面走,走到四處無人的草坪上,才掏出一份材料遞了過來:「劉書記,你快看看這個,——你想得到嗎?你以前那位寶貝秘書祁宇宙突然在監獄裡反戈一擊了,舉報你七年前經他手收受了四萬股藍天股票!」

劉重天借著地坪燈的朦朧燈光草草瀏覽了一下,驚問道:「這……這是從哪兒來的?」

陳立仁道:「省里一位朋友送來的,是誰你就別管了,據這位朋友說省委已指示查了!」

劉重天又是一驚,不過他盡量平靜地問:「老陳,這……這消息來源可靠嗎?」

陳立仁道:「絕對可靠,具體負責調查的就是士岩同志。士岩同志這兩天就在鏡州!」

劉重天不禁一陣悲涼,一種孤立無助的感覺瞬間潮水般漫上心頭,可他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讓士岩同志和省委把這事查查清楚不挺好嗎?也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嘛,我能理解!」

陳立仁憤憤不平地叫了起來:「我不理解!老領導,你說說看,這叫什麼事?我們按他們的指示冒著生命危險在鏡州辦這個大案要案,和腐敗分子惡鬥,就像在前方打仗,他們倒好,聽風就是雨,竟然在我們背後開火了!尤其是士岩同志,怎麼能這麼做呢?啊?到了鏡州還瞞著我們,連一絲風都不給我們透,跟這樣的領導幹活兒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這話其實也是劉重天想說而又不便說的。

劉重天仰天長嘆道:「老陳,要說不寒心,那是假話,如果意氣用事,我現在就可以主動辭職,離開鏡州,等省委搞清楚我的問題再說……」

陳立仁沒等劉重天把話說完,又搶了上來:「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你的問題還沒搞清楚,士岩同志和省委也正在查,那我們還呆在鏡州幹什麼?還是撤吧,我陪你一起撤,鏡州案也讓士岩同志坐鎮直接抓吧!」

劉重天擺擺手:「老陳,你聽我把話說完嘛!——問題是,我們不能意氣用事,我們真撤了,有些傢伙就會在暗中笑了,我們正中了他們的圈套!哼!現在,我不但不撤,還得抓緊時間把案子辦下去,除非秉義同志和省委明確下令撤了我這個專案組組長!」

陳立仁怔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咕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是這個態度!」繼而,不無疑惑地問,「祁宇宙怎麼在這種關鍵時候反戈一擊呢?你看這後面是不是有背景?」

劉重天想了想,苦苦一笑:「這後面是不是有背景不好說,但有一點我很清楚,祁宇宙是對我搞報復,搞誣陷!有個情況你不知道:祁宇宙在監獄裡還打著我的旗號胡作非為,甚至為別人跑官要官,我知道後發了大脾氣,讓省司法局進行了查處,祁宇宙就恨死我了!」

陳立仁仍是疑惑:「一個在押犯人會有這麼大的能量?齊全盛會不會插手呢?」

劉重天看了陳立仁一眼:「老陳,你這沒根據的懷疑能不能不要說!」

他抱臂看著繁星滿天的夜空,停了好一會兒,才又意味深長地說,「老陳啊,我現在倒是多少有些理解齊全盛了。齊全盛回國的那夜,在市委公僕一區大門口見到我情緒那麼大,應該說很正常!你設身處地地想想看,老齊帶著鏡州的幹部群眾辛辛苦苦把鏡州搞成了這個樣子,又是剛剛從國外招商回來,家裡就發生了這麼一場意外變故,他心理上和感情上能接受得了嗎!」

陳立仁譏諷道:「老領導,照你這麼說,省委決策還錯了?我們是吃飽了撐的!」

劉重天緩緩道:「這是兩回事。共產黨人也是人,——我現在是在講人的正常感情。省委和士岩同志審查我,我心裡一片悲涼,你也憤憤不平,都覺得委屈得很。齊全盛就不覺得委屈嗎?他身邊的同志會沒有反應嗎?所以,辦事情想問題,都得經常調換一下角度嘛!」

陳立仁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劉書記,看來你想對齊全盛手下留情了?」

劉重天卻很認真:「什麼留情不留情?齊全盛如果有問題,我手下留情就是違背原則,我當然不會這麼做;如果齊全盛沒問題,也就談不上什麼留情不留情!」揮揮手,「好了,不說這件事了,我們該幹啥幹啥吧,你回鏡州,我也得趕路了!」

陳立仁卻把劉重天拉住了:「祁宇宙那邊怎麼辦?他這材料可是四處寄啊!」

劉重天淡然一笑:「讓他寄好了,我劉重天還就不信會栽在這個無恥之徒手裡!」

陳立仁點點頭:「倒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看這小子以後也不會有啥好下場!」

這時,已是夜裡十二時零五分了,劉重天和陳立仁在平湖服務區停車場上分別上了車。

事後回憶起來,陳立仁才發現那夜劉重天的表現有些異常:顯然已預感到了自己的嚴重危機,言談之中有了和老對手齊全盛講和的意思。心裡好像也不太踏實,車啟動後開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把他叫到路邊的花壇旁又做了一番交代。說是情況越來越複雜了,以後還會發生什麼意外誰也說不清。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專案組了,鏡州這個案子還要辦下去,只要沒人來硬趕,就要陳立仁在專案組呆著,給歷史和鏡州人民一個交代,還讓陳立仁做出鄭重保證。

陳立仁做保證時,頭皮發麻,當時就有點懷疑劉重天了:劉重天七年前畢竟是鏡州市市長,祁宇宙畢竟是劉重天的秘書,祁宇宙那時紅得很哩,四處打著劉重天的旗號,代表劉重天處理事情,連他這個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都分不清是真是假。那麼,劉重天會不會因一時不慎馬失前蹄,在祁宇宙的欺騙誘導下,向藍天科技公司索要那四萬股股票呢?這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他這個反貪局長就將面臨著又一次痛苦的抉擇!

一縷月光投入監舍,在光潔的水泥地上映出了一方白亮。入夜的監舍很安靜,二十幾個「同改」大都進入了夢鄉,只有搶劫強姦犯湯老三和同案入獄的兩個小兄弟沉浸在白亮的月光中,用各自身子牢牢壓著一床厚棉被的被角悄悄從事著某種娛樂活動。天氣很熱,湯老三和他手下的兩個小兄弟光著膀子,穿著短褲,仍在娛樂的興奮中弄出了一頭一身的臭汗。厚棉被在動,時不時地傳出一兩聲走了調的歌聲,那是被娛樂著的活物在歌唱。被娛樂的活物就是已被定為「嚴管」對象的祁宇宙,這種娛樂活動已連續進行三夜了。晚上熄燈後,總有幾個同改把祁宇宙拎上床,厚棉被往頭上一罩,讓他舉辦獨唱晚會。

頭一夜,祁宇宙拚命掙扎,死活不幹,被蒙在被子里暴打了一頓,還有人用上鞋針錐扎他,差點兒把他弄死在厚棉被下。早上點名時,祁宇宙向管他們監號的中隊長畢成業告狀,畢成業根本不當回事,也沒追查,反要祁宇宙記住自己干過的壞事,不要再亂寄材料,胡亂誣陷好人。

祁宇宙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劉重天的舉報是大錯特錯了,齊全盛也許幫不上他的忙,也許能幫也不來幫,——一個在押服刑犯對齊全盛算得了什麼?而劉重天身居高位,是省紀委常務副書記,並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只要劉重天做點暗示,他就會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裡。

然而,他卻不能死,越是這樣越不能死,劉重天應該得到自己的報應!

從第二夜開始,祁宇宙學乖了,同改們把棉被往他頭上一蒙,獨唱晚會馬上開始。

好在他過去風光時歌舞廳沒少去,卡拉OK沒少唱,會的歌不少,倒也沒什麼難的。主要是頭上、身上捂著被子,熱得受不了,便要求從厚棉被裡鑽出來好好唱,讓歌聲更加悅耳。同改們不同意,說是不能違反監規。他只好大汗淋漓在棉被裡一首接一首唱,從鄧麗君到彭麗媛,從《三套車》到《東方紅》,熱愛娛樂活動的同改們就把耳朵湊在厚棉被的縫隙處欣賞。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夜夜要為同改們開獨唱晚會,祁宇宙便生出了新的感嘆:歌到唱時才知乏啊,這才到第三天呀,怎麼一肚子歌都唱完了?連小時候的兒歌都唱完了?這都是怎麼回事?是他過去腐敗得不夠,還是被同改們折騰糊塗了,把很多歌爛在肚子里了?

這夜給他開獨唱晚會的搶劫強姦犯湯老三和同案的兩個小兄弟倒還不錯,沒堅持要聽新歌,而是不斷地點歌。湯老三把被子往他頭上一蒙就說了,他們哥仨都是小頭闖禍,大頭受罪,全是因為折騰「愛情」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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