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各唱各的調

從朦朧中醒來時,房間里已是一片白亮的天光。劉重天看了看放在床頭的手錶,是早上六時半。儘管昨天搞到夜裡三點多才睡,還是醒得這麼早,多年養成的習慣已難以改變了。

眼一睜,劉重天馬上想到隔壁房間去看看鄒月茹,這也是七年來養成的習慣了。

下了床才想起來,這不是在省城家裡,而是在鏡州省公安廳度假中心賓館裡,遂於洗漱後給省城家裡打了個電話。電話是保姆陳端陽接的,陳端陽一口一個「大哥」地叫著,把大姐鄒月茹這兩天的日常生活情況說了一下,道是大姐老吃不下飯,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後來,陳端陽又以一家之主的口氣建議劉重天回來一趟,不要這麼公而忘私。

鄒月茹搶過了電話:「——重天,你別聽端陽瞎說,我啥事沒有,你在鏡州安心工作好了!」繼而問,「重天,昨夜省城雨下得很大,現在還沒停,鏡州那邊是不是也在下雨呀?」

劉重天看了看窗外,說:「鏡州昨夜下了點雨,不太大,現在已經停了,都出太陽了。」

鄒月茹又關切地問:「你們昨夜行動時挨淋了沒有?千萬注意身體,別受涼感冒。」劉重天應著:「好,好,月茹,你也多注意身體,想吃什麼就讓端陽給你去買,別這麼節約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說罷,準備掛電話了。

不料,鄒月茹卻又吞吞吐吐說了起來:「哎,重天,怎麼……怎麼聽說昨夜你們把齊書記的老婆高雅菊和女兒齊小艷一起都……都抓了?是不是真……真有這回事呀?」

劉重天淡淡道:「不是抓,是雙規,月茹,這種事你以後少打聽!」

鄒月茹在電話里一聲長嘆:「重天,你真不該做這個專案組組長!」

劉重天說:「這是省委安排的,我是黨員幹部,得聽組織招呼嘛!好了,就這樣吧!」

這時,陳端陽又搶過了電話:「——哎,大哥,我還有個事:我爸從山裡老家來了封信,說是要來找你告狀,——我叫我爸直接到鏡州找你好不好?你快告訴我一個地址!」

劉重天有些不耐煩了:「端陽,這事以後再說吧,現在你不要添亂,我忙得都打不開點了!」說罷,掛上電話,走到窗前,打開了對海的一扇窗子,放進了窗外的陽光和海風。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艷紅的大太陽已從海平面上升起,照耀著海濱度假區金色的海灘。五月還不是鏡州的旅遊旺季,海灘上沒有多少遊客,倒是綠蔭掩映的步行街濱海大道上有不少本地幹部群眾在進行晨練。劉重天抱臂立在窗前,看著那些晨練的人們,不禁有了一種身處世外桃源的感覺。七年前調離鏡州時,濱海大道還只是圖紙上的一個規劃,他置身的這個省公安廳療養中心連規劃都沒有,現在全成了現實。省各部委局辦差不多都在鏡州海濱修建了自己規模不同的療養中心、度假中心,國外和港台的投資也不少,一個國際旅遊度假區已形成規模了。

看來齊全盛還是能幹事的,省委和秉義同志過去對齊全盛,對鏡州的評價是實事求是的。問題歸問題,鏡州這些年畢竟還是讓齊全盛搞上去了,現在正在向中央爭取計畫單列,要和省城一樣成為副省級城市,如果這次不出問題,憑這樣過硬的政績,齊全盛很有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以計畫單列市市委書記的身份進省委常委班子哩。

下樓到專用餐廳吃早飯時,省公安廳趙副廳長第一個跑來彙報了:「……劉書記,到目前為止,齊小艷還是沒有任何線索,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怕是難抓了。你知道的,齊小艷不是一般人物,是鏡州在職市委書記的女兒,我們這又是在鏡州地界上,她躲在哪裡不出來,我們就沒辦法呀!」

劉重天說:「也別說沒辦法,鏡州不是誰的個人領地嘛!」

趙副廳長明顯有情緒:「劉書記,話是這樣說,可齊全盛在鏡州當了九年一把手,影響實在太大了,到鏡州這幾天,我就沒聽到幾個幹部群眾講過齊全盛的壞話!倒是看了人家不少白眼,人家都說我們整人哩。」

劉重天不為所動,不急不忙地吃著早餐:「這不奇怪,本來就在預料之中嘛!白可樹還當面罵我是還鄉團呢!怎麼辦?我們聽著就是了,真相大白之後,鏡州幹部群眾一定會理解我們的。要知道,對腐敗問題,鏡州的幹部群眾和我們一樣痛恨。所以,你這同志不要灰心,更不要鬆懈,這個齊小艷該怎麼抓怎麼抓,你是公安廳副廳長,又是專案組副組長,在這方面辦法肯定比我多,別再找我了,盡職去辦吧。」

趙副廳長說:「我估計齊小艷不會離開鏡州,對她來說,再也沒有比鏡州更安全的地方了,我今天安排一下,準備搞一個齊小艷在鏡州地區的關係網路圖,進行全方位查找。」

劉重天點點頭:「好,應該這麼做,按圖索驥嘛!不過,趙副廳長,我也提醒你們一下:齊小艷可能躲在鏡州,但也有可能出逃,甚至往國外逃,對此,我們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趙副廳長應了聲「明白」,從飯桌上抓起兩個包子往嘴裡塞著,起身走了。

劉重天這時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起身離去,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陳立仁揉著紅腫的眼睛,第二個來彙報了。

陳立仁顯然一夜沒睡,彙報時哈欠連天:「……劉書記,對白可樹、林一達、高雅菊的突擊訊問剛結束,三個人都沒進展!尤其是那個白可樹,態度極其惡劣,簡直可以說是猖狂!自己的問題隻字不談,凈談鏡州的所謂複雜歷史,說咱們這次是打擊報復,還要我和你二人全迴避,真氣死我了!」

陳立仁當年在鏡州市政府做過辦公室副主任,劉重天一離開鏡州,齊全盛便把陳立仁安排到市黨史辦坐冷板凳,陳立仁一氣之下,也調到了省冶金廳。後來,在劉重天出任了省紀委副書記之後,才在劉重天的幫助下從省冶金廳出來,去了省檢察院。這次成立查處鏡州大案的專案組,省檢察院又把陳立仁派過來了,劉重天當時就很猶豫,怕個人恩怨色彩太重,不利於案件的查處工作,曾私下要省檢察院換個人。檢察長挺為難,說立仁同志是副檢察長、反貪局長,不讓他上讓誰上?再說,這是省委一手抓的大案要案,去個副局長也不合適呀!

現在問題果然來了,白可樹知道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馬上打起這張牌了。

陳立仁沙啞著嗓門,繼續彙報說:「……看來白可樹還心存幻想,以為齊全盛不會倒台,以為齊全盛這個市委書記還能長久地做下去,一口一個齊書記!我明確告訴這傢伙:齊全盛有沒有問題我不敢說,齊全盛的老婆女兒問題都不小,齊全盛這個市委書記恐怕當不下去了!」

劉重天眉頭一皺,用指節敲了敲桌子:「哎,哎,老陳,怎麼能這麼說話?你怎麼知道齊全盛這個市委書記當不下去了?你這個同志是省委組織部部長呢,還是省委書記呀?啊!」

陳立仁一怔:「劉書記,省委鄭書記和紀委士岩書記明天不是都要來鏡州嗎?」

劉重天看了陳立仁一眼:「秉義同志和士岩同志是要來鏡州,可這又說明什麼?」

陳立仁試探道:「不宣布一項重大決定呀?大家都在傳,說是齊全盛要免職。」

劉重天臉一拉:「不要傳了,沒有這種事,至少目前沒有!」揮了揮手,「好了,老陳,這些題外話都不說了,你一夜沒睡,也辛苦了,快去吃點東西,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下午我們還要回一下省城,向士岩和秉義同志做個簡要彙報!」

和陳立仁分手後,劉重天看了看錶,才七點二十分,便信步向大門口走,想到沙灘上去散散步,靜靜心。不料,剛出了大門,便見身為副市長的老同學周善本騎著自行車過來了。

周善本在劉重天面前下了車:「重天,原來住這裡呀?我打了好多電話才找到你!」

劉重天笑了:「這說明我們保密工作做得還不好!」他拍了拍周善本破自行車的車座,「我的周大市長啊,這也太寒酸了吧?該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表演廉政吧?你的車呢,怎麼不用?」

周善本不在意地道:「這才幾點?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呢,讓司機把車開來幹什麼?人家司機也是人,能讓人家多休息一會兒就多休息一會兒吧。我家就在新圩,離這兒不遠,你知道的。」說著,把破自行車往路邊的樹下一靠,陪著劉重天走上了沙灘。

劉重天有些奇怪,邊走邊問:「怎麼?善本,你至今還沒搬到市委的公僕一區去住呀?」

周善本嘴一咧:「搬啥搬?市委、市政府早就從鏡州搬到新圩了,我還費那勁幹啥!」

劉重天說:「那也要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環境嘛,你畢竟是老副市長了,總住在港區的工人宿舍也不合適嘛,再說,鏡州又是這麼個經濟發達市!」突然想了起來,「哎,不是聽說你們市委又在新圩這邊蓋了個公僕二區嗎?叫什麼觀景樓,是沒分給你房子,還是你又沒要?」

周善本笑了笑:「是我沒要,房改了,得買房了,算下來,我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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