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蕭先生,你要搞清楚,你在跟誰說話!」張連勤臉色倏變,但仍然能控制住情緒,「你可以對葉雁痕、王嘯岩和孟中華信口開河,但我大小也是一個地方領導,你再敢亂咬,我會依法制裁你!」

「就你這種假人民公僕,還有資格提到『法律』二字?」蕭邦陡然起立,一掌拍在桌子上,頓時,有杯盤飛起。「老子最恨你這種禍國殃民的貪官污吏!恨不得一槍崩了你!你還想給我耍威風?怕是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就以為天下沒人動得了你?!今晚我就不信邪,偏要摸摸你的老虎屁股,看你還能把我吃了?」

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在葉雁痕和靳峰的心目中,蕭邦是一個非常文明的人,從未見他發過火,說過粗話。今晚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顯然心裡對張連勤恨到了極點。

張連勤居然沒有動怒。他扭頭看了一眼身旁一言不發的蘇振海,說道:「老船長,您看見沒有?蕭先生暴跳如雷了,連基本程序都不懂,他以為他是誰啊?」

誰知蘇振海淡淡地說:「張書記,我現在是一介平民,無權過問官方的事。」

張連勤碰了個釘子,才將目光迎上蕭邦憤怒的目光。「蕭先生,如果大家只是聊聊,說過就算完,我可以奉陪;但如果你想調查我,你需要亮明自己的身份。懂嗎?」

「公民有檢舉揭發的權利。」一直未說話的靳峰冷冷地說,「況且,我是執法人員,我願意在此監督蕭邦先生的檢舉揭發!」

張連勤一拍桌子,大聲喝道:「靳峰,你別欺人太甚!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領導嗎?」

「我眼裡有領導,更有法律。」靳峰迎上張連勤的目光,「領導首先是公民,然後才是領導。別忘了,領導的權力是公民給予的,領導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

張連勤氣得雙手發抖。他終於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不用打了,我在這裡。」突然,一個聲音從廳外傳來。大家扭過頭,就看見公安局的田光局長走了進來。

「老田,你……」張連勤太吃驚了。因為,平時很少穿制服的老田,今晚不僅帽子戴得很端正,連風紀扣都扣得很好。

張連勤吃驚,葉雁痕更吃驚。今晚接二連三從廳外走進不速之客,她的家簡直成了戲台,各色人等紛紛登場。

「張書記,你別責怪靳局長。」老田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他是職責在身,請容許他辦案吧。」

張連勤大為光火,氣呼呼地說:「老田,你也跟靳峰一樣糊塗嗎?要談,咱們私下談,今天這個場合,不合適!」

老田突然立正,沉聲宣布:「根據省紀委劉書記的指示,對『12·21』海難的調查,今晚在葉雁痕家現場辦案,所有相關人員,一律不準私自離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這次,連蘇振海都大吃一驚。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連每個人呼吸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連勤終於閉上了嘴巴,坐了回去,掏出煙,點火。但那打火機的火苗,總也夠不著煙嘴。

沒有人管他。沒有人動。

靳峰搬了一把椅子,請田局長坐下,然後對蕭邦說:「蕭先生請繼續。」

蕭邦清了清嗓子。今晚他說話太多,但聲音依然洪亮:「剛才講到,岱家衚衕戲劇性的一幕,令人費解。可是,當我看到孟欣留下的資料後,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張連勤書記搗的鬼。張書記不是一般人,凡是跟他接觸的人,都是單線聯繫,便於他好把控。在獲悉孟中華被逼得走投無路後,張書記主動找到了孟中華,告訴孟如果按他的意思辦,可以保他無恙。孟中華知道政法委書記,權力很大,上層關係盤根錯節,貼上他等於找到了救星,自然對張書記的指示奉若神明。他哪裡知道,張書記此前已經找過了馬紅軍,並以同樣的方式對馬紅軍做了承諾。馬紅軍因為在海邊對我實施過槍擊,自知罪責難逃,在大港,如果還有人可以想辦法保他,這個人就是張書記。於是,馬紅軍對張書記惟命是從。在這種情況下,馬紅軍找到孟欣,要她殺了蕭邦,條件就是他承諾可以幫孟欣幹掉孟中華,使孟欣成為真正的真相集團總裁。孟欣當然不傻,但孟欣吃過馬紅軍的虧,對馬紅軍很是害怕,因為馬紅軍的武力和那種野狼一樣的嗅覺讓她感到自己無法擺脫馬紅軍,她甚至認識到馬紅軍比叔叔孟中華更狠毒,更可怕。

「而正在她走投無路之時,張書記找到了她,清楚地告訴她,她必須殺掉孟中華、小馬和蕭邦,她才能獲得保護,同時,她不但可以當上真相總裁,而且可以幫她融資200萬。張書記對孟欣開出的價碼,比馬紅軍高得多,也容易兌現得多。孟欣陷入了絕望,她知道憑她的本事,無法從這個漩渦中掙脫出來,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她只要一殺了馬紅軍和孟中華,自己也是死路一條,身居高位的張書記總有辦法收拾她。那一晚,她痛苦極了。她恨叔叔,恨小馬,恨張書記,恨這個世界。很可能,惟一讓她覺得有一點點溫暖的,是我從來都沒有歧視她、利用她。她心中僅存的一點點良心,喚醒了她的正義。於是她將資料整理好,放進鐵盒裡,藏在自家卧室的燈架上,再把鑰匙藏在冰箱的冷凍室里,寫好了一首打油詩作為遺言,便開始行動。其實,從她出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決定不再活在這個世上,她要報復。她報復的人,首先是叔叔孟中華,因為叔叔毀了她一生的幸福;其次是馬紅軍,因為馬紅軍逼得她走投無路;第三個就是張書記,因為張書記讓她感到了絕望,也就是無論她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於是,她並沒有真的在醫院殺我,而是在岱家衚衕向叔叔和馬紅軍開了槍,隨後自殺。而在自殺前,她捏著那張紙條,向靳峰副局長暗示自己有秘密。她知道靳副局長一定會告訴我,我一定能夠找到這個秘密。而找到了這個秘密,張書記的真實嘴臉就會顯露出來,她也算報了仇。」

說到這裡,蕭邦嘆了口氣,接著說:

「孟欣這個女孩,其縝密的思維和智慧,絕不比會裝傻的叔叔差,只是她太弱小了,受的傷太多了。如果換一種環境,她會成為像葉總一樣傑出的人。可惜她的成長環境決定了她的一生,只能是個悲劇!」

忽然,一聲沉重的嘆息傳來:「人活著,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是蘇振海的聲音。

蕭邦點了點頭:「蘇老船長所言極是。」他頓了頓,繼續說:「張連勤書記一石三鳥,無非是想讓馬紅軍和孟欣叔侄互相殘殺,同歸於盡,順帶將我也捎上,就什麼事也沒有了。這條毒計,不可謂不高明啊!」

「蕭先生,你不要血口噴人!」張連勤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就憑孟欣那丫頭留下的資料,你就能斷定是我所為嗎?我倒想問問你這個憑空推理的偵察專家,我作為大港市的領導,為什麼要這樣做?有理由嗎?」

「問得好!」蕭邦朗聲說道,「理由很簡單:因為『12·21』海難!」

葉雁痕和蘇錦帆等人都張大了嘴巴。怎麼把張書記都扯進來了?

「真是瘋狗亂咬人!」張連勤怒道,「這麼說,是我製造了『12·21』海難?」

「是的。」蕭邦說,「在『12·21』海難事件上,你動的心思和所犯下的罪行,恐怕比葉雁痕、王嘯岩和孟中華加起來的還要多!」

眾人又是一驚。這太不可思議了。

張連勤的臉都青了,開始喘息。

蕭邦不待他說話,接著說:「如果說葉雁痕是因為情,王嘯岩是因為權,孟中華是因為錢,那麼,你張連勤就是因為官。」

因為「官」?難道張連勤的官還不夠大嗎?這是大家思考的問題。

「要說,張連勤的官當得也不小了,就算在雲台市當副市長,也是副廳級官員了,為何還要在這上頭琢磨?」蕭邦環視了一下大家,繼續說,「這裡頭有個原因,因為張連勤爬到雲台市副市長的位置上時,已經56歲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他想再升一級。張連勤是個官迷,可是他在官場上出道較晚。當年他退役時,已經二十五六歲,好不容易才到蘇老船長的船上當了個船員,眼看一輩子就沒什麼前程了。但他碰到了貴人。蘇老船長見他聰明能幹,就是缺張文憑,便花錢讓他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後,蘇老船長又通過關係,將他安排到大港市港務局工作,慢慢從基層干起。就這樣,他通過蘇老船長的幫助和自身的努力,終於干到了港務局局長,後來就調到雲台市當副市長。而他的同學、大港市原主管交通的副市長郭鳳潮,卻比他官高一級,當上了計畫單列市的副市長,這使他耿耿於懷。大港與雲台不同,雲台是地級,在中國多了去了;而大港是副省級,享受中央的經濟特惠政策,干起工作來要痛快得多,想撈好處也比較容易。張連勤在大港港務局當副局長時,郭鳳潮也是副局長。時過境遷,郭鳳潮比他官大,張連勤心裡就不服,死活都要回大港來,而且就盯緊了郭鳳潮的位置。但郭鳳潮為人正派,官聲不錯,不容易撼動。張連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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