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蕭邦只得返身回到那間屋子。

店主將蘇浚航抱在懷裡,痛苦地看著蕭邦。

蘇浚航努力地睜著雙眼,但那雙眼睛已漸漸黯淡下去。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句並不完整的話:「錦帆……船舵……」

蕭邦大聲問:「什麼?」

但蘇浚航瞳孔里的亮光已完全消失。

他帶著痛苦和驚疑離開了這個曾讓他叱吒風雲的花花世界。

店主的眼淚流了出來。

「你貴姓?」蕭邦問。

「免貴姓趙。」店主回答。

「你們是朋友?」蕭邦問。

「是。」店主說,「他在斜對面那個院子里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在這裡開店了。他經常來買一點航海模型,他自己也喜歡做一點放在這裡賣。於是,我們就成了朋友。」

「你知道他的事?」蕭邦問。

「只知道他是逃難回來的,其它不知道。」店主說,「他幫過我,因此我對任何人都不會說出他的事。」

「他天天都在這裡?」蕭邦問。

「不是。」店主說,「他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來這裡,只是默默地製作模型,通常沒有兩句話。我曾問他住在哪裡,他不肯說。」

蕭邦注視著他的眼睛。這個店主因為恐懼而身體開始瑟瑟發抖。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蕭邦再次問道。

店主搖搖頭。

「那你就很安全。」蕭邦安慰他,「不要擔心,沒有人會傷害你。」他站起身,準備出門。

「我……我該怎麼辦?」店主從未見過這種陣勢,已六神無主。

「附近有沒有太平間?」蕭邦問。

「有,」店主說,「海大後面便有一個。」

「送到那裡去,先不要火化。殺他的兇手,這兩日就會落網。」蕭邦肯定地說。

「可是……可是我怎麼去給那裡的人說?他現在,連個身份都沒有……」店主苦著臉。

「他是不是你的朋友?」蕭邦寒著臉問。

「是。」店主使勁地點頭,「他不但是我的朋友,還是恩人。」

「想報答朋友和恩人,總會有辦法的。」蕭邦拾起仍然擱在小桌上的船舵,轉身走了出去,「你既然在這條街上呆了二十年,總還認識幾個人吧?」

店主連連點頭。他似乎已領會了蕭邦的意思。

在中國,有錢,有關係,辦點事還是不會太難的。

蕭邦走出這家航海模型商店的時候,又變成了一個老頭子。

事態越來越嚴重了,他必須儘快完成他的計畫。

站在大街上,他打了一輛計程車,向海邊駛去。

蕭邦在海邊一個很深的衚衕里下了車,便飛快地穿過一條小巷,進了一個商場。

他在商場里裝模作樣地看那些凌亂的貨物,見無人跟來,才順手買了一疊信紙,一支簽字筆,又迅速穿過商場的大廳,從後門出來,又打了一輛計程車,原路返回海運街,在大港海事大學的後門停了下來。

他下了車,向學校的食堂走去。

已是午後,食堂里幾乎沒有人用餐。蕭邦摸出一點零錢,到窗口買了一份飯,慢慢地吃起來。

正是周末,大港海事大學顯得有些冷清。

教學大樓後側的操場上,十幾個大學生正在打籃球。他們都穿著秋衣,卻在劇烈的運動中出了汗。

一個眉心中間有塊黑痣的男生跑著去追被同學擋出場外的籃球。他正彎腰撿的時候,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男生吃了一驚。他站起身,見一個瘦高的老頭子雙眼發出一種凶光盯著自己,不禁一怔。

「李信民。」老頭子說,「我找你有事。」

「你是誰?」他一腳將球踢向場心,有些戒備地看著老頭子。

「你不認識我,但我女兒認識你。」老頭子說,「如果不想陪我去見校長,就跟我走一趟吧。」

「你女兒是誰?」李信民愈加驚疑。

「別裝蒜了!」老頭子壓低了聲音,「我女兒昨晚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欺侮她。你小子知道嗎?我乖女兒哭得很傷心!」

「我沒有怎麼她啊!」李信民畢竟只是個大學生,見女朋友的家長找來了,早就嚇得沒了主意,「我對芸芸挺好的,怎麼會欺侮她?伯父,真的,我沒怎麼她……」

老頭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嗯」了一聲,說道:「你小子長得還行,就不知心眼兒怎麼樣?你也不想想,我們家就她一個女兒,做父親的能不擔心嗎?」

「可是……芸芸說她還有一個妹妹呀。」李信民撓了撓頭,說。

「這丫頭,連這都告訴你了?」老頭子說,「那是我和她媽抱養的,芸子還不知道。」

李信民點點頭,樣子極為恭順。

「小子,走,我得找個地方跟你談談。」蕭邦看了一眼他的同學們,「到外面去吧,別讓芸子知道我來過。」

李信民點點頭,走向場邊,將棉衣往肩膀上一搭,對同學們喊道:「我有事,你們先玩吧。」便跟著老頭子出了操場。

這個老頭子自然就是蕭邦。他暗自為自己蒙對了而慶幸。

但他轉念一想,現在的大學生,哪有不談戀愛的?

蕭邦找了一個茶館,要了一壺最便宜的茶。李信民趕緊掏錢包,想討好未來的老丈人。

蕭邦一把按住他:「你幹嗎?你還是學生,有錢是不是?你別管了,完了我再結。」

李信民便乖乖地停了手,說聲「謝謝伯父」,便很小心地為蕭邦倒茶,連大氣都不敢出。

「家裡有什麼人?」蕭邦問。

「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李信民轉了一下眼珠,說道。

「我可不喜歡撒謊的孩子!」蕭邦沉聲說,「你的情況,芸子都告訴我了,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假話?」

李信民臉色大變,這才顫著聲音說:「伯父,對不起……我是怕您嫌棄我們家……」

蕭邦打斷了他:「做人要實在。你們家的情況,我聽芸子大體講過。你媽媽那麼辛苦,替人當管家,還不是為了你能上大學,將來有個出頭之日?我要是嫌棄你,怎麼會大老遠跑來找你談?」

李信民這才鬆了口氣,趕緊說:「謝謝大伯能夠體諒我們家。我媽媽,的確辛苦,為了我……」

「你馬上打電話讓你媽媽趕過來。」蕭邦又打斷了他,「我要和她談談。」

「這個……」李信民有些遲疑。

「傻小子,既然我要找你媽談,說明對你印象不錯,懂嗎?」蕭邦笑了一下,「你媽要知道你女朋友的父親來了,不也很高興嗎?」

這句話說得李信民心花怒放,趕忙到吧台找到電話。那隻撥電話的手,興奮得直抖,他似乎比當年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還要激動。

徐媽打了輛車,興沖沖地趕到了茶館。

這時,蕭邦已換了個小包間,並囑服務人員不要打擾。徐媽進屋,臉都快笑爛了,以為見著了未來的親家呢。

寒暄過後,蕭邦對李信民說:「信民,回學校去吧。我要同你媽單獨談談你和芸子的事。」

李信民便關上門,樂呵呵地走了。

今天的徐媽收拾得很乾凈,穿了一件暗花呢子大衣,看上去決不是一個保姆,而是一個家庭幸福的女主人。

「唉呀,信民這孩子,有了女朋友,也不告訴俺這當娘的,您看……」徐媽習慣性地搓了搓手,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徐媽,你可知罪?」蕭邦突然掏出一個上面印著國徽的黑皮證件,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我是公安機關的。叫你到這裡來,就是要讓你老實交代!你記住,作為一個公民,你有義務向公安機關坦白,將你知道的一切說出來!」

徐媽剛剛綻放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整個人像被重重地擊了一棍。

「你……你不是信民女朋友的……爸爸?」她被弄懵了,結結巴巴地說。

「不是。」蕭邦說,「我用這種辦法讓你出來,是為你的安全考慮。你可能還不知道,你服務的葉雁痕家以及蘇家的全部人員,都已經被公安人員秘密監視,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法網!我今天單獨找你談,是想給你一個自首的機會,你明白嗎?」

「俺……我沒有犯罪啊……」徐媽內心在掙扎,「俺只是葉總家的保姆,啥也不知道……」

蕭邦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水被震得晃了一下。「徐媽,你看看這個!」他拿出那枚船舵,放在桌子上,「經公安機關鑒定,這上面有你的指紋,你還想狡辯!」

徐媽一見那枚船舵,嚇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蕭邦見火候已到,便又嚴肅地說:「蘇浚航並沒有死。他親口告訴我,說你是蘇老船長在葉雁痕家安插的耳目。」他突然察覺到「耳目」這個詞,徐媽很可能聽不明白,便又補充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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